清晨,浓雾缭绕,竹林捎头,沐浴在朝阳的辉光中,岚光催起鸟儿,高声歌唱,竹林之间有一条蜿蜒的小路,通向竹林不知何处,越往里走,花木便越茂盛。一片清潭静静的躺在竹林花木之间,一只蜻蜓,点水飞去,让平静的潭面泛起层层波纹。
在这仿佛人间仙境的地方,忽见一座禅房在浓雾中,显露出房梁一角,随着浓雾散去,就像舞台的幕布向两边张开,整个禅房渐渐的显露出真面目。禅房极其简陋,看那随时都可能会塌掉的屋顶,让人生不出一点儿想进去一探禅房内部的想法。
一个年轻人已经先于鸟儿早早起床,在禅房前劈着柴,看那游刃有余的样子,想来劈柴这件事已经做了不止一次两次了。劈柴,挑水,做饭,一个流程做下来,就像融入进背后的自然景象一般,竟然让人感觉不到一点不和谐的地方,自然流畅到了极点。就像年轻人也是一颗竹子,一朵花,一只鸟儿一样,是这竹林里自然的一份子。
做好了饭,年轻人对着禅房大声叫道:“师傅,起来吃饭了。”
不一会,一个留着长长的白色胡须,穿着宽松禅服的僧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从外表根本无法判断这个高僧的年龄,说他年轻,却白须满面,说他老,却看不到多少皱纹,时间在这个人的身上失去了意义,生活更是无法在他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可能这才是真正的得道高人吧。可惜天人合一的人,往往是隐士,深藏在人迹罕至的地方,静静的与时间对坐,笑看风卷云舒,而白须老僧就是这种天人合一的隐士。
“阿海,把饭菜端到屋子里吃吧,马上就下雨了。”
看来这个年轻人就是林海了。
“师傅,这雾气都快散了,阳光明媚,鸟儿啼鸣,怎么会突然下雨?”
“我感觉会下雨,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进来吃吧。”
这个老僧既不叫自己为贫僧,也不叫自己为老衲,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我字,就比所有的谦虚词汇更显谦虚,不拘泥于任何形式,也不预设自己的立场。
林海哦了一声,也不废话,直接搬起厚实木桌,往屋子里走去。看那木桌,四四方方,需要林海张开双臂才能兜住,看那厚度,应是实心圆木雕琢而成。如此沉重的实心木桌,林海竟然轻轻松松的抱起,上面的汤,一滴都没有洒落出来,由此可见,他比1年多前,更是强悍了不少。
双方落座,先念诵一段经文,待礼毕,林海就挺起腰杆,目不斜视,慢慢的吃了起来。
突然外面有水珠低落枝叶的声音,一滴,两滴,不一会就下起了毛毛细雨。林海也不大惊小怪,看了一眼毫无知觉一般继续吃饭的师傅一眼,也继续吃起了饭。
等吃完饭,外面的雨也停了。
林海收拾好碗筷,走到禅房旁的一个小佛堂,坐在了师傅的侧后方,师傅已经做完仪式,在那打坐了。这里不像普通寺庙一样礼节繁琐,因为讲究自然,所以一切都是从心所欲,用师傅的话说,只要良心过的去就好。
林海静静的盘膝打坐,不一会就入定了,来这里的一年多时间,师傅没有教给他太多的东西,只是教会他盘膝打坐,调息吐纳法门,剩下的就靠他自行领悟。没想到效果很好,已经初步领悟何为自然,林海入门如此之快,也是多亏了这里的环境,和日复一日的机械式日常。砍柴,挑水,做饭,打坐,睡觉。不管刮风下雨,一天都没有耽误过,老僧对林海也是颇为满意,在日记上记下,此子心性坚忍,可成大事等句。
不知打坐多久,老僧突然开口。
师傅以前也是时不时的看心情提点徒弟,但这次显然不一样,老僧站起身来,坐在林海的对面,双手放在大腿根部,微微眯眼,看向林海。
“阿海啊,来这里多长时间了?”
林海从坐定中惊醒,看向了和尚。
“哦,来这里1年又8个月了吧。”
“恩。”老僧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从大和回来,已经快2年了,可有什么收获?”
“收获是有的,不过想要达到您的境界,恐怕还是遥不可及。”
“不着急,不着急,你已经非常了不起了。学禅不过2年,修行却小有成就,算是很快的了。”
“谢师傅。”
林海不知道师傅怎么夸起自己来了。,来这里这么长时间这还是破天荒头一次。
“阿海啊,该教给你的,我已经教完了,我想你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今日就是你我分别之日。”
林海一愣,这怎么突然叫自己走了呢?
“师傅,我这才刚入门,还有很多东西需要跟您学习。”
“出山以后,才是真正的修行。我当年修禅时,也是经过出世,入世,再出世,再入世,才摸到一点道的边缘,我不是赶你走,而是想让你能更进一步。”
“哦,是这样。”
林海点了点头,说道:“那我走了,师傅要如何生活呢?这深山老林的,独自一人,如果发生点什么事情,也没有个照应。”
“你没来的时候,我就自己生活过来了,而且推荐你过来的,也是我的弟子之一,我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吧。”
林海这才知道原来黄将军也是师傅的弟子,而且只是弟子之一。林海当年从大和回来,告别王鹏以后就消沉了一段时间。广才知道林海还是很内疚让自己受伤的事情,所以在拜访黄泰然将军时,说了林海如今的状态。黄将军一听说此事,就知道还人情的机会来了,马上联系林海,把他介绍到了这里。黄将军只是说有个得道高人,山中隐士,问他有没有兴趣进入深山,陪陪这位高人,如果能得到此人点拨一二,想必会对林海有很大的帮助。林海正好处在消极避世的心态中,欣然接受了这个提议,没想到来到这里一呆就是1年多。这里就像世外桃源,林海一到这里就喜欢上了,就像鱼儿归海,鸟儿归林一般找到了回家的感觉。
同时,广才和小鱼各自进入军政部,做一些文案工作,也是过起久违的普通人生活。
“禅者,示单,则习禅,实为自性不动,心念不起,于坐立卧行、生活点滴中明了自心自性本来光明清净,明极即如来也。”
离别之际,老僧想最后一次再点拨一下林海,故坐正姿势,挺起腰杆,目视前方,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道者,无之别名,又含至有,一阴一阳,太极之道。阴阳化合,道之所存,则道实为宇宙间万事万物之本然动静生化也。”
林海一看师傅说起了以前曾经教给过自己的禅道,也摆正姿势,闭目聆听师傅最后一次的教诲。
“故知禅、道者,名虽为二,其本为一,实为先哲圣贤以自我为工具,体证到人体小宇宙之自心自性与万物大宇宙之本然生化为同一之体。又因先哲圣贤之体证程途、人生经历各异,故又以无为法而有差别。”
林海见师傅点到为止,没有继续说了,就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给师傅磕了个响头。
老僧安坐蒲团,受了这一拜,林海来时就未带任何行礼,走时更是一身麻衣,没有任何东西随身。
老僧站起身来,送林海出了竹林,两人一路无话,却一点都不显尴尬,林间散步一般,一前一后走到了竹林外边,没有要离别之前的依依不舍,没有保而重之的道别致词,更没有约定何时再见的日期。
到了竹林外边,老僧终于停下了脚步,林海在师傅的后面也跟着停了下来。
“我就送你到这里吧,最近我常常梦见你,梦里看到你在金陵城跟两位朋友一起炒股,应该会有与众不同的遭遇等待你,何去何从,你好自为之吧。”
“好的,师傅保重。”
“你也保重。”
两人双手合十,微微行礼,便就此告别对方,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