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继续向北走着。越往北走,越靠近边关,行路上就越是荒凉。
尤其是过了离着边关还有七日的吏城之后,这种荒凉破落的感觉,越发的明显。
途中经过的村落再没有硫磺矿那个村落富庶,都是些低矮破落的土夯房,垂落的稻草在屋顶上挂着,一片破落颓败。
路上开始出现了流民,从开始的一两个,到后来十几个几十个一队,这些流民有自己国家的百姓,也有其他国家逃亡来的,他们眼神麻木一路乞讨,无一不是破衣烂衫面如菜色。
瘦弱的好像风一刮就能吹到天上去,还是打着飘儿的。
香怡冰也知道,在一个烽烟四起的世界,绝不可能所有的地方都像帝都那般繁华,甚至可以说,帝都不仅是在本国,在五国之中也绝对是一个繁华兴盛的所在。
即使是这些在她眼中的破落颓败,若是到了远在边陲的贫瘠的卫国,也许还属于过的去之列。
然而看见一些流民眼中的空洞,看见这萧萧索索的村落,香怡冰的心里还是不由得升起了几分荒凉。
这荒凉并非因为她善良,甚至可以说,她的同情心实在很少很少,极少因为旁人的好恶而感到悲喜。
就好像她前世曾去过的非洲某个国家,残山剩水满目疮痍,于她来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她不会同情他们,却会觉得无端的有几分悲哀,空落落的感觉。
岭南王牵起她的手,放在掌心摩挲着,如墨的目光落在远方一间迎风飘摇的茅草屋,沉声道:“每个国家都有野心,想做一统天下的霸主,最终苦了的,也只有这些平民百姓。”
香怡冰浅浅的勾了勾唇,随意的将头枕在他肩膀上,道:“唔,游湖那日你曾说过的,你处在这个位置,就要做该做的事,我第一次有了点体会。”
原本七八人的队伍,行动便捷,投栈借宿都很方便。
因为有了侍卫的加入,人数庞大,在城镇里自然是无法投宿的,只有在城镇外扎帐篷。
深秋的夜晚极为寒凉。
帐篷里,岭南王体贴的给香怡冰倒了杯热茶,她抱着茶杯浅浅的喝了口,放在手里暖着。
她虽然身手高明,到了这种时候就能体会到这里人的好处了,夏不怕热冬不畏寒。
冬天觉得冷了,内力在全身游走个一周,立马活蹦乱跳。
岭南王取出了一张羊皮地图,一边看一边问道:“从这里直接到赤疆,大概三日左右,时间尚且空余,不若沿着其他的城镇转一转,看看流民的情况。”
香怡冰再喝了口热茶,暖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像一只慵懒的猫,点头道:“随你。”
她本就是陪着岭南王来的,他是战神,自然关心边关百姓的生活,还有路上所见的流民,她的心里都无端的有几分悲哀空落,想来岭南王看着,更是极为心酸的。
岭南王想到龙一那里还有一份更为详细的地图,高声唤道:“龙一。”
帐篷外没有反应,他一边大步朝外走去,一边说道:“我去看看。”
他前脚出门,后脚香怡冰就感觉有人鬼鬼祟祟的出现在了帐篷外,脚步声又轻又快,想是踮着脚尖偷偷跑来。
唇角一勾,果然就见帐篷的帘子掀开了一个小角。
叶一晃的脑袋笑眯眯的探了进来,朝着她眨眨眼,狗腿的咧嘴问道:“恩人,饿不饿,要不……”
这话说到一半,叶一晃“啊”的一声被从外面揪了出去。
岭南王提着他的后领子,一把将他扔给龙一,活生生的把一张俊脸给气变了形,这小子,真是无孔不入,防不胜防!
香怡冰笑着摇摇头,若说她看不出来叶一晃究竟是个什么意思,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在她的想法里,叶一晃开始只是觉得有趣罢了,闲着没事找点乐子,后面却是因为她的不搭理,让他像个得不到糖果的孩子,想方设法的引起大人的注意,讨要糖果。
香怡冰赶紧给岭南王顺毛,上前两步踮起脚尖,“吧唧”亲了口,抓住他的衣襟,牵着就朝外面走。
岭南王的满腔怒火瞬时消失了个彻底,乐呵呵的被香怡冰牵着,脚都是飘着的。
两人在深秋野外漫步,空气中已有着初冬时的冷意,树林中萧瑟凋零,几只南飞的候鸟从头顶掠过。
突然一阵“咕咕”声响传来,岭南王大手一招,一只灰色的鸽子落到手中,取下绑在腿上的信筒后,鸽子放飞。
看完后微微沉了脸,低声道:“开始流民并不算多,边关都放了人进境,如今一批多过一批,大批流民欲要涌入境内,被城守拦在了城外,看来似有动乱的迹象了。”
“明日就出发去看看吧。”香怡冰的脸也沉了沉,略略思索了会,接着说道:“这天寒地冻,放进来是上策,大批流民囤积在城门,若是流田或者燕有任何不轨,反而不好应对!”
岭南王点头,接上说:“不错,困兽犹斗,若是将他们驱逐,则极有可能给敌人钻了空子。一旦有人伪装成流民煽风点火,那动乱就是必然的了!”
岭南王说完,即刻高唤道:“龙一!”
待隐在远方的龙一出现后,岭南王交代:“沿路快马加鞭去各个城镇,吩咐他们对待流民以安抚为主,先放进城内给予暂时的收容之所。”
龙一领命而去。此事暂时有了解决,一切就等他到达之时再处理,最先做的是稳住流民,只望那些城守长点脑子才好。
秋风狂肆,冷夏拢了拢衣襟,腮间微红,如同美玉染霞。
岭南王立马意识到表现的时候到了,将其他的事暂时搁置脑边,乐呵呵的朝帐篷的方向走去:“我去给你拿件披风。”
待岭南王走远了,旁边的树丛中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打不死的小强再次探出了脑袋,觍着脸笑的贼贱贼贱。
叶一晃将身上的披风“刷刷刷”的脱了下来,一边朝着帐篷那瞄着,一边飞快的跑到香怡冰身前,往她怀里一塞,笑嘻嘻道:“恩人,穿这个!”
突然,香怡冰耳尖微动,脸色倏地沉了下来,二话不说玉手一扬,一枚袖箭从护腕中发射而出,直袭远处一棵参天大树。
咻!袖箭射入满树枯黄的叶子中,落英缤纷如雨,哗啦啦洒了漫天。而那棵树上,却什么都没有!
香怡冰的眉峰皱的紧紧的,她绝不会听错,方才那里发出了一声怪笑,苍老的,猥琐的,怪笑。
叶一晃探头探脑的朝那边瞅了瞅,狐疑道:“恩人,怎么了?”
香怡冰摇摇头,说道:“你先回去!”
此时周围隐匿了一个高手,若是他有歹意,凭着叶一晃三脚猫的功夫,极为危险。
叶一晃耷拉着脑袋,只以为是香怡冰烦他,笑的勉强。
就在这时,岭南王抱着件披风回了来,一眼瞧见香怡冰怀里叶一晃的那件,俊脸顿时黑了下来。
输人不输阵!叶一晃虽然心下郁闷,但是当着岭南王的面,必然是要昂首挺胸的,摆出一脸甜蜜的模样。
岭南王觉得自己的头顶已经开始变色了,偏生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还满脸的得瑟!
他一双铁拳攥的嘎吱嘎吱响,突然,这次极为明显的,从方才的大树旁,再次发出了一声怪笑,苍老的,猥琐的!
香怡冰和岭南王对视一眼,两人二话不说飞身暴起!
岭南王将手中的披风丢到叶一晃身上,衣袂飞扬直袭树荫中发出笑声的地方。
香怡冰脚尖点着树干,灵猫一般三两下也跟着到了,与岭南王一前一后同时出招,将这作怪的人两方夹击!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桃红色的人影从树荫中倏然飞出,身形之快竟看不清样貌,幽灵般避开了两人的攻击,在树荫中荡来荡去,留下一片桃红色的残影。
岭南王和香怡冰的脸色均带着凝重,这人明显和他们不是一个段数。
方才离着这么近,若非他发出声音,两人竟没有一个人发觉,前后夹击封死了他的退路,他仅凭着轻功以一个极快的速度,在攻势到来之前险险避开。
而且这避开,并非是他不能提早,更像是在享受这种……戏耍的感觉。
在接下来的几次对招中,香怡冰更确定了她的猜测,没错,就是戏耍!
这人每次都在差之毫厘的时候,以绝顶轻功看似艰难,实则轻易之极的闪避开来,顺带着附送两人一声极其猥琐的怪笑。
而最让两人无奈的是,直到如今,他们还没看清这桃红人影的样貌!
此人功力深不可测!岭南王和香怡冰忽然停了手,同一时间落回地面。
两人看也不看那飘来飘去的人影,岭南王径自从呆滞的叶一晃手里将披风拽出来,体贴的给香怡冰披上,然后细心的将披风带子系好。
香怡冰牵了他的手,莞尔一笑,并肩朝着帐篷处漫步。
他们优哉游哉的走了,天上飞着的那个顿时不愿意了,一个旋身落到地面,手舞足蹈着叫住他们:“喂喂喂!别走啊!”
就在这时!香怡冰倏然转身,手中的袖箭齐齐朝着那人飞去,多如牛毛的袖箭仿若一阵梨花暴雨,闪烁着令人心颤的寒芒,铺天盖地潮水般涌去!
那人瞪着眼睛跳着脚,大骂了一声无耻,脚尖一点飞掠至半空,避开大片大片的箭雨。
同一时间,岭南王的攻势也到了,在半空与这人第一次交上了手!
那人轻功极高,功夫倒是一般,当然这个一般是和轻功做的比较,比起岭南王来还是略占了上风的。
但是岭南王是什么人,只要有机会交上手,就必不会让此人再脚底抹油满天乱飞!
那人知道香怡冰发射过箭雨,这么多的袖箭一齐发射,她的手中不可能再有了,又看香怡冰没有内力,两人在半空中对打,她总不可能插上翅膀飞过来吧?
就是因了这个不防备,当侧方一只鹰爪骤然袭来的时候,这人麻爪了!
香怡冰和岭南王配合默契,一人偷袭,一人缠住他,岭南王和他缠斗着,那人万般无奈下只得将伤害减低到最小。
所以,他于电光石火间……
转身了!五道如注的血流瞬时飙飞,鹰爪结结实实的插入了他的……
屁股!他“嗷”的一声蹿出去老远,岭南王也没有再追,就见这人以绝顶的、无敌的、极快的、无可比拟的速度,捂着屁股满场飞!
终于在他转了不知道几百圈之后,桃红色的人影在半空留下一道又一道的残影,倏然落到香怡冰的面前。
香怡冰终于看清了他的脸,一张奇异的脸……
雪白的胡子,雪白的头发,雪白的眉毛,眉须长长的垂下,然而脸上却没有丝毫的皱纹,看上去脸色红润的紧,只看面目也就四十岁岁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