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梦到帮助她跟娘亲解围的那位易大哥了,苏瑶瑶很开心。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阳光照进屋子,明亮的光线刺的她睁不开眼睛。
“呀,遭了,今天不会睡过头了吧!”
她突然想起今天还得去先生那里上课。苏瑶瑶抬手揉揉眼睛让自己打起精神来,她唤了声娘亲,无人应答。她想,娘亲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去地里干活了。
苏瑶瑶起了床,迅速的将床铺整理好。她推开房门,看到桌子上放着一碗白粥跟一小碟咸菜。
苏瑶瑶的娘亲总是不会喊她起床,宁愿她多睡会。娘亲总是说,如果苏瑶瑶是一个男孩就好了,可以帮着家里做农活,男孩会有用的多。村子里有个老秀才,家里还算富裕,年龄大了便闲下来开了间学堂,无偿的教村子里十岁以下的孩童识字,当作消遣。学堂的教学时间只有上午的一个时辰,苏瑶瑶几乎每天都会去,她的娘亲没支持也没有阻止,只是觉得一个女孩学这些没有什么用。但苏瑶瑶还小,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暂时不能帮家里做什么事,便由着她去了。
喝完了粥,苏瑶瑶将碗洗干净放好。她将门栓好,然后一路小跑着去学堂那儿。
很快就听到一阵读书声,稀稀落落,人并不多。因为村子不大,人也不多,来学堂的孩童只有七八个。苏瑶瑶进了一个小院,几个孩童坐在椅子上,他们望着前方的一块石板。石板旁边有一位老人,他的儒衫看着已经陪着他很久了,陈旧但是干净。老人手里捏着一块灰白色的石头,这种石头随处可见,容易破碎,在坚硬的地方划过便会留下粉末,用水一擦就能洗去痕迹。在苏瑶瑶进来的时候老人正用那块石头在石板上写字,见到女孩进了门,随口让她在多出的椅子上坐下。
“这是我们昨天学过的四个字,孩子们,你们还记得吗?”待写完字,老秀才放下石头,换了一根修剪过的笔直树枝指着石板上的字问道。
坐在椅子上的几个孩童扭着屁股抓着脑袋,不知道怎么回答。一人举着手道:“我只认识一个‘人’字。”
苏瑶瑶也举起手,老秀才道:“瑶瑶你说说看。”
“先生,这四个字念‘物是人非’。”
“哈哈,”老秀才笑道,“对了。”
一个男孩大声道:“先生,这些东西我们学了也没什么用,反正我们又不能像先生一样考个秀才,以后还不是当个庄稼汉?您还是给我们多讲点故事听吧。”
此言一出,顿时有好几个附和的声音。苏瑶瑶又想学认字,又觉得先生讲的故事很有趣,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跟着同伴起哄,于是保持沉默。
老秀才人很好,见孩子捣乱也没有生气,笑着道:“明喜,你这话就太绝对了。话不能这么说,也许你们之中有的人以后比老夫我更有学问,说不定能考上我们黎国的状元郎呢,哈哈哈,”显然老秀才也没把自己的话当真,继续道,“这就叫‘世事难料’啊,以后我们再学。”
“那今天还会讲故事吗?”被老秀才唤作明喜的那个男孩继续问道。
“可以啊,今天老夫就说一个与‘物是人非’有关的故事,讲的是一位砍柴的樵夫。”
老秀才清了一下嗓子,开始讲起了故事,几个孩子全神贯注的听着,不觉时间飞逝。
等到故事讲完,叫明喜的孩子开口道:“我觉得这个砍柴的真是赚了,他比一般人多活了好多年,哈哈。”
老秀才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等到孩子们安静下来,他又继续教他们识字。因为家里没有多余的钱给孩子买笔墨跟纸张,老秀才给他们一人准备了一小块沙地,用木棍在上面练习写字。
一个时辰的时间对孩子们来说不是那么容易熬过去,但为了以后还能听到老秀才的故事,他们还是会经常过来。等到了时间,老秀才拍了拍手上拿过粉石留下的灰,向孩子们道:“好了,今天的课就到这里,你们可以离开了。”
孩子们依次向老秀才告别,兴高采烈的结伴而行。因为他们还小,暂时不用帮家里干活,剩下的时间都能跟其他孩子一起玩耍,苏瑶瑶向老秀才行了礼,跟其他孩子玩在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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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走在大路上,一人是谢清风,另一人叫剑无瑕。
谢清风的手指拨动,那把折扇便绕着他的手上下翻飞,折扇旋转成花。
“嗳,问一下,你那箱子里现在装了多少断刀?”谢清风问身边的同伴,手上的动作也没停。
“八十七支。”剑无瑕道。
谢清风道:“这么快啊,我记得刚遇上你的时候,好像才十多把。”
剑无瑕接道:“嗯,十八年前。”
“啧,聚百刀败怨,铸一剑胜锋,你那师父的想法常人难以想象。”
“嗯。”
“按这种速度,再有两三年就可以完成了。我倒是很期待,那将是一把怎样的剑。”
“嗯。”
“那个岩州城主人是个水货,佩刀居然还不错,有了一丝灵性,勉强达到了要求。”
“嗯。”
谢清风笑道:“你这根木头,要是只会说‘嗯’,真就只能跟剑过一辈子了。”
说是这样说,谢清风倒是很喜欢剑无瑕的性子,因为他这人话很多,只喜欢让别人听他说话,却不喜欢听别人说话。
剑无瑕道:“你呢?”
“我啊,我已经看破红尘,只想观遍名山大川,”谢清风收起扇子,敲打着另一只手的手心,“我的恩怨已经了结,不想再把这手染红。”
“嗯。”剑无瑕点了点头。
“哈哈,那你打败了那个人,之后去干嘛呢?”谢清风靠过来搂着剑无瑕的肩膀道,“咱们一直这么游山玩水其实挺有意思的,不是吗?”
他们两人相识十多年,剑无瑕总在寻找刀客决斗,而谢清风则写着自己的山水游记,如今不知不觉也累计了数十万字。
剑无瑕道:“等那天之后再说。”
谢清风道:“下个目标是止风山庄的季无尘,听说此人的‘长风微澜’名震周围十数国,其实力恐怕更胜白发鬼。”
“嗯。”剑无瑕道,“我的伤好的很快。”
谢清风挑眉坏笑道:“我是不会在乎什么江湖道义的,你要是打不过我就偷袭,抢了刀就跑。”
剑无瑕没有作声,谢清风继续道:“可惜你小子从来没给机会让我出手,我的剑都快生锈了。”
闲聊间,两人来到一处岔路口,谢清风突然道:“我闻到了好浓的血腥味,人血的味道。”
闻言,剑无瑕下意识嗅了一下,奇怪道:“没有啊。”
“跟我来。”谢清风勾着好友的肩膀,向一个方向行去,很快便看到一个路牌,上书“木岭村”三字。
“我也闻到了,”剑无瑕道,“过去看一下吗?”
谢清风点了点头,道:“走吧,看看无妨。”
先是听闻好几处传来的低声抽泣,等到进了村,入目的是四处血染,一片狼藉。有好几户人家的门前,有白布盖着,从轮廓看来下面应是尸体。他们的家属围着,脸上是悲痛与不知所措。
剑无瑕走近一户人家,询问道:“发生何事?”
一个跪在尸体旁的女子抬起头来,她双目哭的通红,眼角是未干的泪痕。女子的声音虚弱无力,整个人的精神似乎快要崩溃,她喃喃道:“是虎栏山寨,他们……他们这群畜生……我的丈夫被他们杀了……我的孩子该怎么办啊……”
那一旁同样跪坐着的小孩双目无神,呆呆地望着前面。
谢清风从怀中掏出五两银子放在女子面前,道:“你先拿着,我会给你丈夫报仇。”
女子似乎找到了一丝希望,她哭着道:“真的吗?真的吗?那群畜生,你能把他们全都杀了吗?恩公,你一定要把他们全都杀了啊!”
谢清风道:“嗯,虎栏山寨是一群土匪吧,他们现在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你要等我的消息,可能会很久。”
“好,好,我等……”女子抱着那个小孩哭起来,“阿祥,你听到了吗?那群畜生都会死的!”
“离开吧。”谢清风小声对剑无瑕道,“去别家看看。”
二人在这村子转了一圈,谢清风发出去不少银子,对那女子说的话,也不知对其他人重复了多少遍。
“真是想不到。”谢清风的语气十分平静。
剑无瑕问道:“你真会给他们报仇吗?”
“我可没有那种闲情逸致,”谢清风道,“我只是给他们一个希望而已,就像那个女人,如果我不那么说话,我怀疑她会带着自己的孩子寻死。”
剑无瑕道:“嗯,那我想去做这件事。”
谢清风道:“我跟你是一路的,我可以帮你留意那个虎栏山寨的消息,毕竟你是个木头脑袋,找人还得看我。”
剑无暇点了点头:“好。”
“到时候我走远一点就是,唉我这多愁善感的性格不适合见这种血腥的场面。”
谢清风好像在说玩笑话,而剑无瑕则又闭口不言。二人最后看了这木岭村一眼,转身离开了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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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云堑在城主府上休养了两日,那体内的寒劲依旧没有化消。此时他独自一人在静室打坐,玄功运转不休,既能巩固根基,也能缓解寒劲带来的伤害。
“幸好那时避开了之后的两只暗箭,这才中了一支就让我这般狼狈。”易云堑自语道,“好在右臂已经灵活了不少,勉强可以提剑了。也幸好师父传给我的‘寒辰武经’是寒性功法,抵免了这冰箭的不少伤害,不然危害可能就不止短时间内废一条手臂这么简单。”
“真是难办,寒辰武经我已经修上了最高的第七层,仍是没办法将这寒劲化消,希望找到了师父,他老人家能有办法。”
易云堑不再多想,现在实力已经恢复了七八层,足堪自保。这间静室是城主平时静修所用,这几天暂时转给了易云堑使用,对他甚是礼遇。周围没有其他的建筑,因此视野开阔,易云堑看了眼窗外,夕阳的余晖布满了半个天空。
嗒,嗒,嗒。
楼下传来敲门的声音,易云堑起身下楼,门并没有锁住,他随手拉开。面前是一个体格精瘦的仆人,他见到易云堑,低声道:“大侠,城主邀您共进晚宴。”
这位仆人听闻易云堑独自一人抓住了虎栏山寨三当家,便称呼他大侠,易云堑自觉愧不敢当,但多次拒绝未果后便也由着他这样叫了。
“嗯,我知道了,你带路。”易云堑道。
他关上门跟着仆人而行,这城主府占地颇大,因为岩州城在黎国算是很重要的城市了,城主的地位颇高。
经过了数十房间,易云堑终于到了吃饭的宴厅,桌边围了数人,皆是城主的家眷。黎国的民风质朴,礼法宽松,并没有女眷不能同席之类的说法,城主的母亲、夫人、一个女儿跟两个儿子皆在。
一见到易云堑,城主招呼着:“易大侠,来,过来坐。”
易云堑走了过去在城主身边坐下,环顾一圈,其余人都是他第一次见。他在城主府这两天,基本上都在那座独立的静室修行,所见的人不多。
桌上菜肴丰富,城主率先动筷。等到众人吃到半饱,城主的小儿子向易云堑问道:“听说你一个人就抓了向义,是真的吗?”
易云堑点头笑道:“是啊。”
“我爹都没抓到,你还挺厉害的嘛。”那小童又道,“但是听说你比武还是输给了我爹,他肯定能把其余两个虎栏山寨的当家都抓住。”
城主训斥道:“浩儿,不得无礼,易大侠那是身上有伤。”
被叫作浩儿的小孩撅着嘴道:“但是赢的就是爹,我又没说错。”
易云堑附和道:“嗯,那你得努力,你爹厉害,以后你可得比他更厉害才是。”
浩儿道:“我哪比得上我爹啊。”
城主喝了一杯酒,对儿子道:“你小子怎么连这点志气都没有。”
城主的女儿穿着一袭青衣,袖口紧束,作武衫打扮。受父亲影响,她对行侠仗义这类事分外感兴趣,此时她盯着易云堑道:“以后我要是能像你这样就好啦,比起刀,我更喜欢剑。”
像我这样那很难,易云堑心道,嘴上却说:“如果你感兴趣,我可以教你一点剑法。”
“真的?好啊,什么时候?”女孩欣喜道。
易云堑道:“今晚我就抄写一份剑谱,明天给你。不过不能算顶尖的剑法,大小姐可不要嫌弃。”
“当然不会,多谢易大哥。”女孩爽朗的笑道。
易云堑内心暗道,我的剑招距离一流剑法也不远了。他准备交给女孩的剑谱还未编写完整,那是他自创的“沧海云啸剑”,至今还只有三招。
城主见状没说什么,因为易云堑并没有提收徒之类的话,城主也只当易云堑送出的剑谱记载的不过是江湖中流传甚广的二流剑法,他到时候会检查一番,只要对女儿没有危害那便由她去修炼。
一直没说话的那人,城主的大儿子向易云堑问道:“父亲不久之后会带人围剿虎栏山寨,不知道大侠可否出一份力?当然,报酬肯定不会少。”
易云堑心中好笑,他前几天才放过了整个虎栏山寨,现在又怎么会回头去抓他们呢?正想拒绝,城主道:“此事倒不用麻烦易大侠,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易云堑道:“已经好了大半,叨扰够久了,近日在下便会离去。”
没有探寻到巙山的消息,也就没理由再拉着易云堑比试了,城主略有遗憾,但也为易云堑高兴。正想说些什么,突然一位仆人闯了进来,俯身在城主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城主的脸色顿时大变。
嘭!
城主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碟碗晃动。
易云堑奇道:“城主何故大怒?”
“他老母的!”这中年男人骂道,“是虎栏山寨那群畜生!”
“爹?”城主的女儿问道:“他们干什么了?”
易云堑听闻虎栏山寨的名字,亦是心中一惊,他已经给了虎栏山寨改过的机会,现在又是出什么事了?
“他们连续搜刮了岩州城周围好几个村子,抢钱财粮食不说,稍有抵抗便暴起杀人,死伤已经过百。”
大儿子气愤道:“他们疯了吗?以前不过是打劫过路客,现在怎么跟疯了似的。”
“他老母的,”城主道,“剿匪行动要提前了,这群畜生,这次一定要把他们连根拔起!”
城主的夫人轻声道:“老爷,不可太过急躁,小心中了他们的圈套。”
“哼,不过是一群山里的畜生。”城主对易云堑道:“易大侠,这事来的急,如有惊扰还请见谅。”
此时的易云堑内心还没接受这个消息,他看了看城主,那愤怒真真切切。怎么会这样呢?易云堑自问,那天虎栏山寨的人不是说从此改过向善吗?
“这消息可靠吗?”易云堑问道。
岩州城主咬牙道:“有活下来的人报信,我的手下上午去确认,到现在才回来通报,这种事谁敢欺瞒?消息绝对是真!”
咔的一声,易云堑手中的筷子被他不小心掰断了。
这么说……在他离开虎首峰不久,虎栏山寨的人便开始了行动,以至于这么短时间就有这个消息传过来。
“城主,若有需要,在下必当相助。”易云堑拱手道。
“好。”城主没有拒绝,“林某这便去手书信件,去通知周围几座城,今晚也得仔细完善剿匪方案,就先离开了。”
说罢,城主起身便走。
易云堑也道:“那在下也先回房了。”
他现在心境大乱,急需一个人冷静,调整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