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瑶,瑶瑶……”
“谁?你是……”苏瑶瑶神志昏沉,迷迷糊糊的听到有人正在呼唤她。她试着有所行动,却发觉就连眼睛也睁不开。恍惚间,她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她甚至怀疑自己已经死去了。
“瑶瑶,瑶瑶,你醒啦?放心,有我呢,你不会死的。”
那声音似乎洞悉了少女内心的想法,轻声安抚着。
好熟悉呀,这个声音我似乎……对了,是爹亲?苏瑶瑶终于听清了那人的呼唤,那熟悉的音色让她想起离别好久的亲人。这个念头刚刚升起,那呼唤的声音便停了下来。
“爹?”苏瑶瑶轻轻唤了一声,此刻,她希望自己所想为真。
“瑶瑶,你现在可以睁开眼睛了。”
那个声音似乎有过一瞬间的迟疑,却并没有否认。
思绪渐渐清晰,苏瑶瑶这才意识到,那呼唤着她的声音是直接出现在她的脑海之中。她尝试着睁开眼睛,发现已经没有阻碍,身体的各种感觉也渐渐的回来了。
“好疼啊,”苏瑶瑶的声音不知不觉带起哭腔,“爹,我还没有死吗?”
“说什么傻话呢,丫头。”脑海里的声音清秀文弱,与苏瑶瑶记忆中的声音一模一样。
女孩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巨大的凹坑之中,浑身各处有烧灼的痕迹,显然,痛感正来源于此。她缓缓坐了起来,环视四周,身边惊见几具烧焦的尸体,这对女孩来说显然是极为可怕的一幕。
“他们……是来追我的人吗?爹,发生了什么?”苏瑶瑶慌乱的挪动身体,想要远离周围那些死人。
“没事的,瑶瑶,没事的。”那声音继续说道,“追你的土匪全都已经死了,瑶瑶,你已经安全了。现在,你慢慢回想,不用着急。”
听闻此言,少女莫名的冷静下来了,就连那些死尸好像也不再可怕。
******
原来那个晚上,在苏瑶瑶母女俩正准备缴纳买命钱的时候,有土匪走了过来。一个人冷冷的通知苏瑶瑶的娘亲银钱不用交了,便不由分说的强拽着女孩准备离去。苏瑶瑶的娘亲自是不肯,可身为一名女子,就算平时的农活将她的身躯锻炼的不输男人,又怎么斗得过一群土匪?她被打倒在地,只好跪地哀求。苏瑶瑶的娘亲想要用家里全部的钱财换回女儿,土匪哪肯买账?执意要将女孩掳走。女子拼了命的挡住土匪的去路,一人被逼的不耐烦,抽刀便捅进了女子的肚子,她哀嚎一声倒了下去。
苏瑶瑶大声哭喊着娘亲,可倒在地上的女人再也没有办法去回应她的女儿。就在苏瑶瑶惶惶无措间,抓着她的土匪突然痛呼一声,松开了抓人的那只手。
“放开瑶瑶!”
女孩听见了一个少年的声音,她扭头看去,那个方向站着明喜和他的父亲。方才正是少年一脚将碎石踢向土匪抓人的手。趁土匪暂时的惊讶间,他以平时从未显露的速度逼近,一跃而起。旋身,抬腿,苏瑶瑶周围的数名土匪被他一脚踢倒。
“走!”见女孩又看向她倒在地上的娘亲,少年默默叹了一口气,又运起真元怒喝一声将女孩从失神中唤醒。
何明喜拉着苏瑶瑶逃跑。经过他爹身边,那个男人向儿子抱怨道:“你小子真是多管闲事。”
等儿子远去,又自语道,“老子来替你殿后。”
两只小手握的很紧,女孩忘了自己跟着少年跑了多久,直到她气力不济,何明喜唤道:“上来!”少年手轻提,便将女孩背在背上。
苏瑶瑶听到背后传来了马蹄声,还未开口,何明喜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道:“没事的瑶瑶,他们追不上我。”
说完,他喘气的声音更大了。
他们终究是被追上了,七八名骑马的土匪扬刀怪叫。何明喜听到背后刀风,脚步一滞,扑倒在地。土匪的铁刀堪堪扫过少年背上女孩的一缕青丝,止不住马蹄又向前方冲出一段距离。
夜里,刀光冷寒,削断的青丝飞起,消融在黑暗之中。
急停之下,何明喜的脸贴在地上被摩擦的伤痕累累。那一瞬间他躬起身子,尽量避免女孩放在他身前的手臂被摔伤,毕竟她可不像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女孩。他向背上的苏瑶瑶问道:“瑶瑶,你还好吗?”
听到女孩“嗯”了一下,何明喜放下心来,他将苏瑶瑶放下来,道:“看来两个人一起跑不了了。”
苏瑶瑶小声道:“明喜,他们可能只想抓我,你快跑吧,如果只有你一个人,他们一定抓不到你。”
“说什么傻话呢,笨蛋。”少年仍然在大喘气,他气笑道:“如果只有我一个人,肯定可以拦住他们,你快跑吧,瑶瑶,你只能一个人跑了,不过放心,等我打倒了他们,我一定能找回你。”
“好。”
苏瑶瑶不知道这个几乎每天都在一起玩耍的少年身上藏着怎样的秘密,但她明白自己留在原地只会更加的拖累明喜。她看向那些调转回来慢慢逼近他们的土匪,少女没有过多的迟疑,转身便跑。
离开明喜后,苏瑶瑶摸着黑顺着一个方向逃跑,没多久身后又传来了土匪的声音。明喜没事吧?她忍不住担心,回头望了一眼,黑暗中只见到三四个人影往她这边赶来。她继续逃跑,在危机压迫之下,她的速度一直保持着没有慢下来,体力被不停的压榨。脚步越来越沉重,她从来没有跑过这么长时间。往山上跑,又往山下逃,淌过了一条河,又向另一座山林奔去。
直到少女再也跑不动了,终于停了下来,她弯下腰大口的喘息,望向前方,那竟是一处断崖。
“娘的,终于追上了。”
那些人影越来越近,苏瑶瑶已经听到了他们的声音。
“那小兔崽子把马全给踢瘸了,要不然怎么会这么麻烦。”
是在说明喜吗?长时间的运动,苏瑶瑶的体力几乎消耗殆尽。由于缺氧,她头痛欲裂,只能更拼命的呼吸新鲜的气息。
“好在只是个小姑娘,现在费不了多大劲了。”
土匪们见到追捕的对象停了下来,也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我要被抓住了吗?明喜呢?还有明喜的爹亲,他不知道怎么样了……娘亲……
少女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颓然倒地。
不能让他们抓到……
苏瑶瑶用尽最后的力气,向断崖处爬行。
“前面好像是悬崖?”一个土匪道。
“那小姑娘还在往前爬啊?嘿嘿,还挺倔强的。”另一个土匪见此情形,冷笑道。
几个土匪不慌不忙的靠近,他们只认为何明喜与苏瑶瑶是因为交不出买命钱,才从村子里偷跑出来的,并不知道眼前的少女是他们大当家要抓的人。因此,就算苏瑶瑶真的掉下山崖,他们也不会介意。
“娘亲,娘亲……”
少女小声呢喃,离断崖只差数尺了。
“算了,还是抓了她吧,掉下去了对我们可没有好处。”一土匪突然笑着道,“说不定回去找到她家人,还能多要几两银子呢。”
这个土匪加快了脚步,想要将苏瑶瑶从悬崖边拉回来。
就在此时,天光大亮。
轰——
随后一声巨响,将在场众人震慑在原地。
这只是一个开头,天际电光大盛,响雷不止。那群土匪抬头望去,见一道虚影在空中逃窜,身后是数道奔雷。虚影过处,那雷霆击的山石崩裂,古树成灰。
“这……”
群匪们平生只过着拦路抢劫的朴素生活,何曾见过这种阵仗?正欲齐声骂娘来感叹,那虚影忽的往他们这边飞来,天雷紧随。
只刹那,数道雷霆袭地,断崖崩碎,几名土匪与苏瑶瑶一起落下山渊。虚影见那雷霆就快要追上自己,再不迟疑,挑了离他最近的一具躯体攀覆而上。下一瞬,雷霆倾泻。
******
“好像在打雷,之后我就记不清楚了。”苏瑶瑶轻轻揉着太阳穴,除了头还有些不舒服,身体的其他地方已经不再疼了。
为什么突然就不疼了?苏瑶瑶心下疑惑,其他的触感还在,只是不再疼了。
“我替你感受到了呀。”那个声音笑道。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女孩惊讶道,“你,真的是爹亲吗?”
“是啊,要不然,我怎么能找到你呢?我的小瑶瑶。”脑海的声音温暖又慈爱,只是语气还是让女孩感到些许陌生。
“爹,那你,那你怎么会变成……”苏瑶瑶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去表述,爹亲怎么会跑进她的脑子里和自己说话呢?
那个声音道:“这个嘛,且听我慢慢狡……咳咳,解释。”
光影化现,一个白衣秀才的形象出现在苏瑶瑶面前,女孩瞪大眼睛看着他,那正是记忆里爹亲的模样。
“瑶瑶,在这个世界上,是有神仙的。”
******
何明喜找了两天,还是没有找到苏瑶瑶。
他并没有线索,也没有跟苏瑶瑶说过要留下记号方便他去寻找,更何况那种情形下,根本没有时间。于是,两天过后,他在一棵树下就地睡了一觉,然后决定先回他跟他爹的隐秘住所,这是他出手前与自己爹亲约定好的。那是山里的一间小屋,很多个夜晚,何明喜跟他的爹就在这边练功。
在小屋并没有见到自己的爹亲,且看痕迹两天内没有人来过。何明喜没有多想,又往村里赶去,然后他收到了一个噩耗。
村里的人看到伤痕累累的何明喜都有些震惊,震惊于他居然还能活着回来,然后告诉他,何知辉死了。
那是何明喜他爹的名字。
村民们办事挺有效率,何明喜爹亲的墓已经修建完成了。他们家只有两人口,而现在只剩下何明喜一个人了。
少年跟着村长来到他爹的墓前,墓碑上刻着“英雄何知辉之墓”。
村长告诉何明喜,那晚何知辉与土匪头子打斗了许久,直到有个土匪鬼鬼祟祟的偷袭,何知辉才败下阵来。
“然后呢?”何明喜问。
“然后那土匪头子说,你爹是条好汉,看在他的面子上,就没再对其他人下手,就此离开了。”村长答道。
所以你们就这么让那群土匪走了,是吗?何明喜只在内心问了这么一声。
少年知道,他没有理由去要求村民为他们父子做些什么。村民只是普通人,与土匪交战不知道会死多少人,所以他只在内心问了一句,然后对村民的那一点点怨气便消散了。所有的罪孽只在那群土匪身上,何明喜对自己说。他知道,自己的爹亲不会后悔的。那个老男人总是一边对自己孩子说做人要低调,不要多管闲事,一边又忍不住教导何明喜:习武,就应该为比自己弱势的人出手,这才叫英雄。
于是那个叫何知辉的男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墓碑。
之后村长还说了些什么,何明喜记不清了。他浑浑噩噩的回到家,过了一会,有人替他送来饭菜,吃完之后,少年又浑浑噩噩的睡了过去。
******
等了两天,易云堑终于收到了岩州城主的消息。
“当真?”易云堑问道。
城主应道:“当真,就在旸城附近,巡逻队发现了一群不知跟脚的人马,不过他们很快就消失在山里。旸城派出的探子又找到了他们,亲眼见到为首之人曾经拿起过一杆枪尖泛红的长枪。虽然很快就被那群人发现,探子没有细看就跑回来了,但就凭那杆长枪,我肯定,就是血牙虎。”
“他们去旸城做什么?”易云堑问道。
“易兄弟不知道吗?”城主反问道,“那是我们黎国的边城,他们肯定在想办法逃出黎国。”
“啊,我还真不知道,”易云堑道,“旸城在何方?”
城主指了个方向,说道:“有上好的马匹,大约一天就能赶到。旸城没那么好通过,虎栏山寨的人要离开黎国只有一条途径,那便是混进走私商队。那些商队通常都有不为人知的暗道,这些暗道呢?不久前旸城碰巧发现了数条,截获了不少走私货物。按理来说,最近一段时间,至少半个月内,走私商队应该不敢轻举妄动,那虎栏山寨的人也就没有机会离开了。我有九成的把握,他们还在黎国境内。。”
“嗯,我知道了。”易云堑一拱手,道,“这几日多谢城主款待,我会给你一个交待。”
说罢,易云堑真元升腾,一跃数丈高,就此御风远去。
“这……”岩州城主见此情形,愣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突然,他想到了刚才这人不久前曾送给自己女儿一本剑谱,他当时只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没当一回事。城主心念一动,转身离开了校场。
易云堑全力赶路,速度极快,只是这样颇耗费真元,容易疲惫。他原本想与城主的官兵一起行动,想了想便放弃了。一来是他性格原因,随官兵行动他实在适应不了,二来如果虎栏山寨的人真是被冤枉的,他没有把握说服城主放过他们。到时候山寨的人与官兵起了冲突,他两边都不想伤害,那情势会变得很纠结。所以他打算好了,一旦得知虎栏山寨的消息,他会在官兵之前与他们接触,以修行过的真元力震慑山寨众人,他们很难说出谎话。
几个时辰过后,易云堑终于赶到边境旸城,想到消息的时差,他不敢确定虎栏山寨是否已经离开了黎国。
“所以……我赶到这里来之后又怎么准确的找到他们呢?”易云堑突然自问一句。
就像他脑子一热,连巙山大狱在何方都不知道就下山寻师一般。
“想一步做一步,真是个坏习惯。”易云堑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道,“幸好我速度够快。”
易云堑思忖片刻,岩州城主当时信誓旦旦的对他说过,虎栏山寨的人应该还在黎国境内,易云堑便决定用御风之术去搜寻。岩州城主提到过,曾有探子找到过虎栏山寨的营地,现如今他们肯定已经转移到别的地方,不过这也说明此法可行。修行之人一旦集中精神,各种感官要比寻常人灵敏不少。易云堑在旸城附近来回穿行,他俯视下方,山林尽收眼底。
******
谢清风与剑无瑕正骑着马匹并行,他们这样赶路已经好久了。
剑无瑕开口道:“你朋友是什么人?他怎么会知道虎栏山寨的下落。”
闻言,谢清风哈哈大笑道:“哟,难得呀,除了剑,你居然还会对别的事情感兴趣。”
谢清风等着剑无瑕追问,可那背着箱子的少年人却不再出声,他自己忍不住了,又开口道:“我这朋友来头还挺大,可这江湖中知道的人偏偏寥寥无几。”
见同伴还是没出声,谢清风又道:“唉,既然某人不感兴趣,那我便不说了。”
剑无瑕道:“既然知道他们方位,御风而行更快。”
“本公子这娇躯可不能折腾,骑着马,聊着天,沿路看看风景,多好。”座下的白马虽比不上他们御风的速度,可那也不慢,谢清风怕自己的折扇被吹坏了,忍住没有拿出来。
“让他们多活两天,不用急。”谢清风又道。
剑无瑕确实也不着急,甚至说谢清风就没见剑无瑕着急过。打听哪处地方有用刀的高手,然后一边赶路一边调整状态。每次决斗完平心静气的修养好伤势,再进行下一轮,这便是剑无瑕的日常的生活了。
“哎,我估摸着再有半天也就到了,你打算怎么做?不会是要将他们赶尽杀绝吧?”谢清风问道。
“那些人死不足惜,”剑无瑕道,“如果打不赢我。”
谢清风笑道,“呀,好汉,挺像那么回事。”
剑无瑕不置可否。他不介意去做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事,却也不想为那些事太过分心。这次大费周章的去替被虎栏山寨劫掠过的村子报仇,仅仅只是因为当时颇有些感触,于是说出来了。他的话很少,可说过的事,他每一件都很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