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跑,跑马儿,南山跑北山,胡儿占半边!柳叶帽,羊皮卷,弯弯尖儿挂腰间。旧人哭,新人笑,大周青天何时还!”
最近这首歌谣在北屏城广为流传,传唱在走街串巷玩耍稚童的口中,给安逸的北屏城上空,平白添了不少愁绪。
上达天子,下抵平民,这辈子都为一张“口”奔波,只有活着才能去追逐梦想,才能守护想要守护的一切。虽如此,北屏人的日子还得过,大抵也没几多变化,日子长了,或许就适应了。
这数十日,虽然宗珏足不出户,却也嗅出北屏城不同的味道,浓郁的羊膻味,还带着淡淡的骚气。
北屏城恐怕要变天了!这是他心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
宗珏安抚了蠢蠢欲动的秋月,答应下朝之后带她去屏园放风。秋月虽不乐意,却也乖巧的答应等他回来。
是该进宫一趟了。此番经历,让宗珏明白一个道理,只有掌控命运,才能不被命运左右,我命由我不由天,更不用说这煌煌大日之下的他人他事!
王道之也好,姬星河也罢,若是布局,破之即可!国丈王叔之流,土鸡瓦狗,又何足道哉!
宗珏自信,绝不自负!他虽如此想法,可姬星河并不这么认为。
朝堂之上,穹顶之下,众大臣看着西斯底里的大周天子,噤若寒蝉,连殿首二人也没了往日神气,低着头弓着身,默默承受着天子之怒。
“宗正玉他人呢?都哑巴了!赵念怀,这么大活人不见了,你就没注意?你吏部尚书怎么当的!趁早滚回老家种红薯去,别在这里浪费国家粮食!”
姬星河单脚踩在龙椅之上,指着下面跪着的一员老臣,怒骂道。吏部尚书磕头如鸡啄米,口中连说道:
“老臣惶恐!老臣惶恐!”
姬星河气的重重砸坐在龙椅上,端起冰凉的茶水,猛灌几大口,将茶盏摔到朝堂的玉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王息怒!保重龙体!”
这一摔,众大臣纷纷跪倒,齐声高喝。姬星河扫视一遍,故意不作声,任由他们跪着,成心惩罚这帮老兔崽子。
自从小道消息得知宗珏在大理寺揭发王道之,导致王道之身上的东西暴露之后,恨不能立马杀了他。
那可是年延兆的遗产,王道之拼死快马赶回,就是要给自己的这个东西。宗珏竟然为了一个平民女子,便将这么重要的东西暴露。
是可忍孰不可忍!偏偏宗珏一连数十日未见踪影,偏偏一干大臣视若不见,姬星河憋了一肚子火想要爆发出来,硬生生的被迫压抑,今日终于爆发。
“我王息怒,保重龙体!”
一些年纪稍大的,已经开始坚持不住,左右摇晃身体。众大臣见姬星河没有叫平身,又喊了一遍。姬星河冷哼一声,依旧没出声。不过看着已经快要趴到地上肥胖王叔,摆摆手说道:
“滚吧!都滚都滚!”
众臣如同得到大赦一般,齐身高呼:
“谢陛下!我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喊罢纷纷起身退朝,有的竟起不了身子,在其他大臣搀扶之下才堪堪退出朝堂。
“老朽,老朽不干了!明天就挂印辞官,士可杀不可辱也!”
吏部尚书在吏部侍郎的搀扶下,吹胡子说道。见国丈走过来,挣脱他的手,上前抱拳说道:
“国丈大人,您可要替我等做主啊!竖子欺人太甚!”
国丈咧嘴一笑,握住老尚书的手安慰道:
“老尚书,一把年纪了,也该休息休息了,一群人可都盯着你这儿看呐!!”
说罢哈哈一笑,负手而去。老尚书犹如吃了苍蝇般难受,对着国丈的背影大声喊道:
“老臣赤心,甘为大周发挥余热!”
“列为臣工,都散了吧!”
老尚书甩了甩衣袖,冷哼一声道。话头方落,黄门太监尖锐的声音响起:
“宣,宗待诏觐见!”
宗珏赶到时,已经退朝,只得让黄门通报。众大臣本要回转,见宗珏进来,皆停住脚步,想要凑一凑热闹。
宗珏面不改色从容地从众人身前经过,踏进殿门,三叩九拜后,大声喊道:
“我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姬星河眼蕴寒星,并未作声,若不是顾念儿时同学之谊,自己现在就要杀了他。
“摆驾正阳殿!”
“起!”
姬星河上了辇车,独留仍旧跪俯在地的宗珏。
“宗珏,王上已经走了,你赶紧起来吧!”
有好心臣工说道。
“是啊!别傻跪着了!”
有人附和道。
可宗珏犹如耳聋,对于好意提醒充耳不闻。
“算了,好心比作驴肝!爱跪就跪着吧!列为臣僚,小可前段时间偶然发现一处逍遥窟,内中美人个个蛇蝎,皆吹一手好萧,真真让人欲罢不能!今晚我请客,有没有赏脸的?”
“这等乐子,当然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去!怎么不去!”
众皆贼笑一声,簇拥着请客之人向宫外走去,边走边问。倾刻,只剩宗珏一人,犹如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日过正午,王上近侍黄门太监才前来宣谕,此时已过三个时辰。那黄门见宗珏仍匍匐跪地,心里暗暗称奇,当即不二话,尖着嗓子道:
“王上有旨,着宗珏正阳殿面圣,钦此!”
“微臣遵旨!”
宗珏拜了三拜,踉跄起身,跟在黄门太监身后,亦步亦趋地前往正阳殿。刚过殿禁,宗珏跪倒磕拜道:
“罪臣宗珏前来领罪!请王上赐罪!”
如此三步一拜,任黄门太监如何劝说,皆是不听,言尽拂袖而去。
姬星河在正阳殿的前庭上,远远望着由远而近的宗珏,陷入沉思。黄门太监将披风披在身上,也未发觉。
“王上,那宗珏不识好歹,该杀!外庭风大,王上保重龙体!”
黄门太监如此说,姬星河不置可否,自己拿掉披风,进了书房。
“罪臣宗珏,奉旨面圣!”
姬星河喝了半盏雨前茶,宗珏铿锵之声传来,示意黄门领他进来。
君臣二人谁也没有先开口,彼此对望着,一个坐在榻上,一个站在榻边丈远地方。
“大胆!放肆!”
黄门太监见宗珏如此与礼,当即怒道,作势就要用手里的拂子抽他腿弯。
姬星河摆摆手,示意住手,看着宗珏明睿的眼神,恍如数年前的风华少年,那话依稀在耳。
“你既请罪,就没有什么话说?当真寡人不敢?”
姬星河被看的浑身不舒服,宗珏笑了,言道:
“王上处境,倍臣几多,尚且不惧,臣何惧之有!”
姬星河剑眉一挑,觉察出言外之意,命赐座。宗珏也不谢恩,兀自坐下。
姬星河见他坐下,又没有了话音,心下奇怪之极。扭头一看,黄门太监低眉垂手恭敬站在旁边侍候,心里明意,开口道:
“老黄门乃先王近侍,对寡人忠心耿耿,志诚之极,正玉有话,但说无妨!”
宗珏依旧没有说话的意思,老黄门识趣的告退,自己站在前庭守望。宗珏这才离座,从怀里掏出一个绿色物什,赫然便是锦囊。
姬星河呼吸急促起来,不等他呈上来,自己翻身下榻,抓到手中。
“正玉,我冤枉你了!”
姬星河良久平复了激动情绪,婆娑着锦囊上的字,略带歉意说道,罕见的没用“寡人”自称,而是用“我”代替。
宗珏风淡云轻,姬星河追问之下,他才说出原委。
原来那日正阳殿觐见未果,宗珏本打算寻机再将锦囊交予,刚要下殿阶,便远远看见大理寺少卿急马而来,心思一动之间,千回百转,摸了摸怀中锦囊,便觉事情相当不妙。
正苦苦寻思如何处置时,殿阶下一块浮砖让他心思一动,当即借着跪安之机,将锦囊塞进其中,按压结实。
姬星河听完前后曲折,不禁对宗珏的谋虑叹服,若是得他入局,何愁国事不定,当即下座抱拳拜曰:
“请正玉兄教我!”
宗珏此番进宫,便已下定决心,命运,要掌控在自己手中!见姬星河如此,对拜后说道:
“王上,臣,既来之,则安之!王上所虑,不过李慕白和姬击二贼,王上秉天道之意志,君临天下,统御万民,此二贼又何足道哉!”
姬星河听罢,顿觉胸中壁垒难解,不知他是何意,发问道:
“此二贼深耕十数年,掌控朝局,已成参天夺主之势,作为大周天子,形同傀儡,犹如木偶,不出一令一律,大周荣耀就要凋零在我手上,怎说此二贼不足道也?请正玉教我!”
宗珏摆摆手,笑道:
“请王上先观年大人锦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