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阖安排了精兵以防后事,愈发觉得心里不安,坐立不定,手中兵书,看了老半天,愣是一个字没看见进去,总觉得脑门突突直跳。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以他多年的战场经历,身体出现这样的征兆,十有八九是死生大事,从未失算过。
王阖忧心忡忡,左右思量,还是觉得要将此事及早告诉宗珏,万一预料成真,慢报罪小,兵临死地,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那伙土匪,斗起来虽无章法可循,却也胜在人强马壮,与这一群行将就木的老爷子,体力和身手上,强的不是一点半点。虽然能以阵型战之,若一时拿他不下,便会落入退也不是,战也不是的两难境地,横竖便是乱拳打死老师傅的下场。
王阖刚出营帐,便见马三愣的斥候骑着马,飞快奔驰而来,不等他开口,那斥候翻身下马,满脸红光道:
“将军!大喜事!大喜事!马将军让小的告诉将军,王二娘将军已将山匪劝降,已经进寨接受降匪了!马将军让小的问将军,是否改变策略,举兵进寨,以协助王二娘将军!”
王阖听此言,心里一咯噔,身子晃了三晃才稳住,脸上苍白的道了一句:
“完了!”
那斥候见他如此,连问安好。王阖顾不得他言,急与他说道:
“你速命马将军回撤,于大营辕门外三箭之地,沿河道寻隐蔽处埋伏,不论何人过道,作何话语,均不用管,但隐蔽即是,切不可提前暴露。但见我号令便奋力向大营攻来!切记,左臂皆束白带,以为记!一旦攻杀,未束白带者,杀无赦!记住了么!”
那斥候见他如此凝重模样,知道事情不妙,当即重复一遍,王阖点点头,又嘱咐一遍,那斥候应诺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王阖安排完,又急急召来孔子惊,不等他言,开口即道:
“王二娘已叛逃敌匪,为献殷勤,定是将我等机密尽献匪首,我若料不差,敌匪攻营,眨眼之事!如今兵马骤减,营防大阙,此情势下,孔将军觉得何法可应此变?”
王阖想了诸多方法,皆不妥备,孔子惊听他这般说,先是一惊,转即冷静下来,略微思量一番,沉声说道:
“末将以为,当以虚击实,以轻就重。”
王阖眼睛一亮,指起身子,示意他接着说。孔子惊咽了一口茶水,说道:
“敌多我寡,正面交锋,必败!营防大阙,若固守一隅,必破!此情势之下,当伏疑兵一路,马尾衔草,自所来方向,但见号令,疾速奔营地而来,尽大力卷起烟尘,使敌不明其实,以为援兵!
匪所依者,马快也,营防大阙,莫若弃守前中二营,尽砍营围之实木,削之起锋,斜埋地下,只露二尺,以为暗桩。再伐山脚之林,以为拒马!
以上妥备,后营变前营,固为阵地,将军自带步兵居前阵,我留二百老练弓手,居后阵以为援!我自率所余弓步皆熟的弓兵,携带二倍箭,皆配阔刀,伏与山腹,一则作阻敌之用,二则作关键之死士。如此定计,当与辕门外三箭之地,伏一精兵,见号起,合杀而进!
为安全见,君爷及其家眷,当移步山上,若阵不利,护卫军士,当携之疾走!”
孔子惊一口气说完,皱纹密布的脸,坚意之色尽显,王阖听罢,便觉可行,当即说道:
“将军之见,正是我想!将军速去安排!我去中军大营,请君爷移步!”
话音未落,便听一声清脆的声音响在帐外:
“不用了!”
王阖和孔子惊双双望去,便见宗珏掀开营门而进,后面跟着一个青衣女子和一个孩子。
“君爷!”
“君爷!”
二人起身,双双抱拳道。宗珏摆摆手,示意不用虚礼,不等王阖开口汇报,他即说道:
“不用多言,我已在帐外听了多时,此间情况已经知晓!将军自行安排便是!军中物资连带王上恩赏,皆可用于此战!
另外,随行护卫三十六人,皆王上从王宫禁卫军擢选最优者,个个都有以一当十的本事,一并交予将军!
至于移步山上,我看就免了!我就在后营,替你们压阵!”
“君爷,万万不可!王上恩赏用于此战,已是天恩!怎敢不顾君爷及家眷安危,将君爷亲兵编入阵列,这可万万使不得!还望君爷收回成命!”
王阖起身,老泪纵横,一把鼻涕一把泪说道。孔子惊反而一笑,深看了一眼眼前的年轻人,抱拳说道:
“君爷如此大义,此战当无虞!”
王阖听他这么说,气的吹胡子瞪眼,恨不能一剑砍了他,还要再劝,被宗珏摆手制止。
“将军自去安排,三十六人已在帐外候命!正玉的性命,就托付给两位了!正玉这里先拜谢二位了!”
宗珏说完,躬身一拜,秋月和阿离紧随其后。慌的王阖二人,纷纷跪倒在地,磕头如蒜道:
“我等定当用命,不负君爷所托!”
说完起身,便急匆匆出去安排。宗珏拉住孔子惊,在他耳边嘱咐几句,孔子惊脸上一愣,继而连连点头,一抱拳便也出去了。
“少爷!真的不用山上躲避么?万一王将军他们失败了怎么办!”
秋月满是担心,在她看来,这一群老兵都是爷爷辈的了,十分靠不住。这一路走来,好事没有,麻烦事倒是惹了一堆。如今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怎么看都不理智,还把仅有的依仗,尽数交出去。
“失败了?失败了只好委屈我家阿月了!”
宗珏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他知道她是为自己担心,心里涌起一阵甜意。一个女儿家,随着行伍走了这么多天,竟然一句抱怨都无,全心全意照顾他的起居饮食,让他刮目相看。
“啊?都失败了,阿月能济什么事儿?”
秋月不解,看着盯着自己盈盈而笑的宗珏,脸色一红,心里立马作誓道:
“若是真到那时候,阿月拼死也要保护少爷!”
宗珏自然不知她心之所想,语重心长,略带调笑道:
“到那时阿,我就把你送给山大王当压寨夫人,换回一条小命!”
“阿爹不能这样做!阿离不能没有娘!”
宗珏如此说完,旁边阿离不干了,直接带着哭腔喊道。反倒是秋月,没有丝毫生气,反而一脸坚定之色,似是下了某种决心。宗珏本就是开玩笑,调节一下她的情绪,见她如此,立马会意,知道她心里所想,心里一颤,一把拉过秋月,狠狠抱在怀里,又心疼又抱歉的说道:
“阿月,对不起!我是开玩笑的!你别放心上!我可以告诉你,只要我还没倒下,我不允许任何人把你抢走!任何人都不行!这辈子,你只能是我的!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句诗吗?”
秋月感受到他厚实的胸膛,听着他铿锵有力的心跳,心里一阵踏实,又听他这般动情之话,立马情意迷乱,呼吸困难,后听他问道,立马呢喃而出:
“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羞羞哦!羞羞哦!阿爹阿娘大白天抱抱哦!”
阿离知道宗珏开玩笑,见他二人如此,高兴的拍手叫了起来。
秋月听言,脸红若滴,依依不舍的离开宗珏怀抱,一把揪住阿离耳朵,故作狠声道:
“小阿离,你再说说看!”
“娘阿!松手!阿离不敢了,阿爹,救救阿离吧!师父阿,快出来救阿离吧!阿离这次肯定听话了!小六叔,你行行好,救救我吧,我再也不在泥巴里尿尿了!!”
阿离逃脱,围着宗珏转,边转边叫喊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