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地一阵冷风吹过,寒冷刺激着全身皮肤上的神经,唤醒了大脑,打开了眼睑,映入眼帘的首先是灰蓝色的苍穹,越过面前的那段蜿蜒向下的斜坡,远在天际的山峦托起一轮金碧辉煌的落日,将蔚蓝的地平线染上耀眼的橘红色,身后的夜幕与下沉的太阳亦步亦趋,接管了落日的余晖,迫不及待地将天空染成了紫色。
待我意识恢复过来时,体内沸腾的热血早已冷却下来,喉咙的灼烧感也没有了,我摸了摸喉咙,刚才的刀伤却感觉不到了,甚至连痕迹也消失不见了,脸颊上毛绒绒的触感才让我发现,刚才救了我命的花猫正躺在怀里,我抱着它的尸体昏睡了一个下午。梦境带来的一丝安全感,在理智回归的瞬间灰飞烟灭,在餐厅里发生的一切就像梦魇般压在身上,恐惧和这即将到来的夜晚那样,侵蚀了整个空间,传达到身上的每一个毛孔,抗拒我迈进这个深渊。
方才明义被折断脖子的一幕还深深印在脑海中,一想到在斜坡的某一处可能躺着明义的尸体,我的脚步就踌躇不前。
过了这么久,也没人发现明义的尸体吗?我原本以为,醒来的时候旁边会有一些警察,以及一群看热闹的本地人,警察会询问我身上的血迹,以及斜坡下面的尸体是怎么回事,这时我就会挣脱他们向夏守湖那边跑,如果运气好的话,他们会和那个酉时出现的亡魂鹬蚌相争,我就能趁机跑到那条山路上了。
在我思考的这些时间里,夜色渐渐吞没了蜿蜒的斜坡,与两旁的矮楼一同陷进灰蒙蒙的泥淖中,暮霭沉沉的天空催促着我,我掏出手机,上面显示的是下午6点30分。传说中的水月湖的亡魂将在酉时的最后一刻出现,也就是说,到了7点,夏守湖的周边就会变得非常凶险。
而往返期岁县和夏守镇的最后一辆巴士5点就已经离开,要回县里只能等到明天了。
我站起身来,腰间小包的重量感还在,打开了小包,从风草子那里拿来的玻璃小瓶子、装着假角膜的瓶子,以及那本空白封面的书都在。我回想起上次从斜坡的最顶走到夏守湖用了20分钟,只要加快步伐的话,大概能在7点前穿过夏守湖到达山间小道,届时只要用上那些护符,恶鬼就不会袭击我,最好的情况下今晚就能回到常春镇了。
抱着花猫的尸体走在斜坡上,路上自然是没有路灯的,灯火从两旁矮楼的小窗户里漏出来,凌厉的晚风卷过斜坡,摇摆的窗帘将这些窗户变得忽明忽暗,仿佛每家每户的窗户前都站着一个人,看着窗外我这个抱着猫尸体的不速之客。水泥路上安静得只剩下走路的咔嚓声,我时不时向两旁张望,也许是天色昏暗的缘故吧,一路上都没看见那具尸体。
终于,在夕阳散尽余晖前的一刻,我来到了斜坡的最底。
两旁的矮楼到了这里则变得更加破败了,这里是最靠近夏守湖的地方——闹鬼的传闻让附近的居民搬走的搬走、逃跑的逃跑,让这里变成了名副其实的楼冢——这里的房屋要么是门窗都破破烂烂,在昏暗的天色下像一个个五官空洞的骷髅,要么是只剩下了残垣断壁,地板被齐腰高的杂草淹没。
我在一幢木门被腐蚀殆尽的工具房里找到了一个铲子,又沿着铁丝网走了几百米,在靠近大山的一片松软的土地上找到了一棵小树,挖了一个洞把花猫埋葬了。
“愿你安息。”
手机的时间显示还有不够5分钟就到7点,尽管道别的时间很仓促,我得出发了。
斜坡的终点依旧横着那道冷漠无情的铁门,之前的铁丝网的几个缺口被封得死死的,绕着铁丝网走了好几百米也没看到缺口,也没看见有什么可以进去的办法,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阳已经消失在大山之间,很快酉时就要过去,湖边的幽灵也要到出现的时候了。我只觉得冷汗开始从后背渗出来,试着用手攀登铁丝网,但在触碰的瞬间尖锐的倒刺就扎进手里,鲜血从指尖渗出来,我只得放弃。
突然,远处一束刺眼的灯光冲破黑暗直插云霄,又到处移动着,不时落在旁边的草地上,远处仿佛能看到交替闪烁的红蓝灯光,不时还传来几声狗吠。
难道是警察来了吗……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我赶紧躲在一个小楼房后面,听着脚步声由远及近,灯光落在残垣断壁上。
“小李,你那边有什么发现吗?”
突然出现一个沙哑中年大叔的声音,听着像是从对讲机里传来的。
“暂时没发现,”回答他的是个年轻女孩子的声音,“不过刚才妞妞在铁丝网那里吠了几声,我看到铁丝网那里有一排向上的血迹,犯人可能爬进去了。”
警犬也出动了?
“好的,我马上叫管理员过来开门,你那边再看看有什么发现。”
“收到。”
对讲机关了以后,身边的空气暂时安静了些,但只要一想到有警犬,额头就不住地渗出汗来,我希望风能刮得再猛烈些。
“妞妞,你确定是那里么?”
由远及近地传来狗的低鸣声,然后是呼哧呼哧嗅东西的声音。从声音的方向来听,应该是我刚才埋下花猫的地方。
“这是什么?”紧接着对讲机又响起了:“黄警官,这里是小李,树下发现了一只死猫,应该埋下不久。”
“收到,这边已经开门,我们兵分两路,你找尸体,我和老钟找犯人。”
“收到。”
“走吧,妞妞,”轻柔的声音再度响起,“怎么?发现什么了吗?”
狗忽然径自向我的方向跑来,爪子在砖石地面上的“啪嗒啪嗒”声越发靠近,在一墙之隔的地方停住了,朝着我这边吠了一声。
几乎是与此同时,对讲机的声音响起来了:“小李!我这边看过一圈了,没看见人,人很可能还在外面,你要小心!”
“妞妞,快回来!”
但是妞妞离开的意思,低吼声不绝于耳。
“犯人吗?需要支援吗?”
她关掉了对讲机,充斥在空中的电流声瞬间消失,秋日傍晚飒爽的风呼呼在身边吹过,摇曳的杂草像无头苍蝇那样往墙上乱撞。长靴“咯噔咯噔”的声音不断靠近。
“快回来!”李警官的声音低沉又急促,并且传来了枪支上膛的声音。
狗终于迈着“啪嗒啪嗒”的声音离去了。
“你在那里吧?”
冷汗在额头上倏倏地流下,剧烈跳动的心脏仿佛将全身的血液都灌注到双脚,只等大脑发令,我就立马用尽全身的力气逃跑。
“逃跑是没有用的,请你放下手上的武器,举起双手,走到这里来,”她用手电筒在墙角投下了光圈,“我数一二三,你再不出来,我就要开枪了。”
也许是我的错觉吧,她看似坚定的声音里有点颤抖。
“一……”
我想起了希腊神话里的奥德修斯归家记,里面的主角奥德修斯在特洛伊战争后启程回家,途中独眼的巨人吃掉了他的同伴,巫女喀耳刻把他的同伴变成了猪,他躲过女妖塞壬迷惑人的歌声,逃过海怪斯库拉和卡吕布狄斯,摆脱神女卡吕普索的7年挽留,最后用了足足10年才回到自己的家。
在踏进夏守镇的一刻起,各种离奇古怪的事就纷至沓来,奇怪的餐厅、疯狂的人,如果这时候被逮捕了,在没有证据证明的前提下,杀人的嫌疑恐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二……”
人不是我杀的,无论如何我都要证明这一点,既然警察说附近有监控的话,大概率是能看到明义倒地的瞬间吧。我慢慢举起手,准备按照李警官的要求自首了。
“三!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再不出来我就开枪了!”
我只好走了出来,看到是一名扎着单马尾、身高和我相近的李警官,看到我的一瞬间,她先是紧张地举起了枪,下一秒又把它放下了,露出满脸的疑惑。
“背包和手机放下,举起双手,后退十步。”
我按照她的意思做了,她走上来,满脸戒备地打开了我的背包。
“身份证呢?你叫什么名字?”
“在学校里。叫四季。”
“你是学生?”
我点了点头。
“哪里的?”
“期岁大学。”
“今天星期四,不应该是有课要上的吗?大晚上的,你跑这里来干什么?不好好读书,你爸爸妈妈知道吗?”
“四季就是要从这里回家的。”
“你家在这里?”
“常春镇。”
“这里是夏守镇。”
“四季就是要从这里回家的。”
“你为什么把那个人从斜坡上推了下去?”
“四季没有!是那个人自己摔倒的,不信可以看那里的监控……”
“那里可没有什么监控……”李警官说,“说,你和那个人发生什么?”
“明义想杀四季!就在上面那家有椰子树的餐厅里!那个人用刀割四季的喉咙!”我指了指喉咙那里,才发现伤口早就痊愈了,警察露出将信将疑的表情,“而且,那家餐厅里,已经有很多人被杀死了!”
“你先跟我们回去一趟再说吧。”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拿出了手铐,示意我往后转身。
要是我在这里被逮捕了,那岂有那么容易回家!
“不!四季要回家!”
“回家可以,但要先跟我回一趟所里,对了,把你爸爸妈妈的联系方式告诉我一下。”
“可以不要吗……”
我只感觉泪水都要出来了,我的计划已经彻底被打乱了。
“带你回去不是说你做了什么错事,只是向你确认一些事而已,”李警官说,“要是没什么事的话,今晚你就可以回家了,有警察叔叔可以送你回家。”
“可是……现在已经迟了……”
“有什么迟的?”李警官把我的手反锁在背后,强行套上了手铐。
“水月湖的亡魂,已经出现了。”
“刚才开始你就在说什么胡话呀,”李警官拿起了对讲机,“报告黄警官,嫌疑人已被逮捕,现在要押回去吗?”
“不要管她了,快离开这里!”
对讲机的另一边传来了一个惊恐万状的声音,以及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发生什么了!”
“有个疯女人突然从湖边出现,把老钟杀了!我怀疑是那个从斜坡上摔下去的女人……你赶快回警车那里,我们要撤退了,快!”
刚才明义摔断脖子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要是和他说的那样明义还没死,难道她还能拖着一个折断的脑袋攻击人?
李警官顿时方寸大乱,呆呆看着我:“这就是你说的水月湖的亡魂?”
“不知道……”没想到一语成谶,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反复地看着我和警车那边,似乎犹豫着要不要把我也带上,最后下定了决心:“你跟我来吧……”
地点了点头。
于是我们奔跑在破败的房屋之间,妞妞跑步“啪嗒啪嗒”的声音在砖石上有节奏地响起,疯长的杂草挡住坑坑洼洼的砖石路面,不时出现的大坑差点让我摔跤——特别是在这种双手被拷住的情况下,人相当容易失去平衡——没过多久就来到了警车旁,只见本来紧闭的大门,另一个大腹便便穿着警服、满头大汗的人背对着我们站在车旁,扶着车窗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黄警官……”李警官低声说了一句。
听到声音,车旁边的警察吓得像个弹簧那样迅速转过身来,枪口对准我们。
“是我,小李!”
黑洞洞的枪口这才放了下来。
“钟警官呢……”
“他死了,被一个不知道是不是人的家伙杀了……”
他带着悲伤而又恐惧的腔调说着,回过头来,看到我的瞬间眼都圆了:“这就是你说的犯人?为什么把她也带过来了?”
“这里就只有她一个人……犯人只能是她了。”
“不管了,先上车再说!”男警官钻进了驾驶室,妞妞熟练地从打开的窗户钻进了副驾驶,“小李你和她坐后面。”
“进去吧……”
李警官对我说道,可能是我的错觉,她的声音中好像有一种模糊不清的恐惧,我想大概是刚才我说的水月湖的亡魂把她吓到了吧。
太阳留下红艳艳的光芒消失在山峦的那边,将它周围的群山涂成了黑色,而山峦后面的大地早已伸手不见五指,黄警官把钥匙插进方向盘下的钥匙孔中,发动了汽车,霎时两束灯光冲破了黑暗,照亮了面前的一小片地面。
“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那个女人疯了!一刀把老钟的头割了下来,我开了好几枪都没用……”
黄警官突然不说话了,他惊恐万状的眼光投向了挡风玻璃前面,与此同时,坐在副驾上的妞妞对着窗外疯狂地吠叫,我和李警官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在两道车灯的照射下,有个人步履蹒跚地向我们走过来,灯光打在她身上,反射出惨白的光芒,她的头和脖子以难以置信的90度弯曲着,头发把大部分的脸盖住了,鲜血沿着她的脸颊一滴一滴落下来,在她后面的路面上形成了一条红线。她突然把头发拨开,露出了诡异的表情,一边大笑一边向我们疯狂地跑过来。
黄警官眼疾手快按下了关窗按钮,可是还是迟了一步,伸进车窗的手握着一把利刃,迅速朝着他身上插下去,我吓得闭上了眼睛,当重新睁开眼时,看到小刀插在黄警官腋下的座椅上,在手臂上造成了一道伤口,他侥幸躲过了一劫,避免了致命伤。这时,关上的车窗夹住了伸进车内的手,卡在三分之二的地方,而被夹住的这只手却在车内疯狂地乱挠,撕扯着黄警官的头发。
“快开车!”李警官尖叫了一声。
话音刚落,油门瞬间被踩下,发动机“轰隆”一声带着车辆迅速往前冲,“咔嚓”一声把明义的手折断了,明义倒了下去,车轮从她身上碾过,剧烈地晃动了一下。车辆掉了个头往斜坡方向驶去,拖着明义的身体往前走,在地上摩擦发出难听的声音。一段路程过后,摩擦的声音消失了,我朝窗外瞥了一眼,看到明义的身体已经和夹在窗户的手分离,瘫倒在路面上,而留在窗户上的手也颓了,从外面滑落了下去。
“黄警官……”
李警官难过地闭上了眼,这时我才发现,她的睫毛长长的,很好看。
“没……没办法呀,谁叫她这么突然就冲过来……”
黄警官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喂!小屁孩,那个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清楚……”
“不是你把她从斜坡上推下去的吗?”
说得越多,被错怪的几率越大,所以我保持了沉默。
“黄警官,她说刚才那个人叫做明义,是上面那个有椰子树的餐厅里的人,她说明义想杀她,用刀子割她喉咙,之前已经有很多人在那个餐厅里被这个明义杀死了。”
“身上连个血迹都没有,胡说的吧。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人举报?她这个小屁孩一把别人推下去了,几个小时就有人报警了?”
“我也觉得是,”女警叹了口气,“那现在怎么办,要回所里吗?”
“在这里等支援部队吧,而且,我还得帮老钟收尸……”
“黄警官,你听说过水月湖的亡魂吗?”
“当然!这个传说在这里很出名,到了7点就会有什么东西在湖边出现,杀死在旁边的任何活物,所以这里的居民才搬走的……啊,难道刚才……”
“刚才她也说了……”
我感觉黄警官在后视镜里瞥了我一眼。
“可能她是当地人吧……这不怪你,你刚来不久。”
“可是,她刚说完水月湖的亡魂,钟警官就被……”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水月湖的亡魂和钟警官被攻击有什么联系?”
“不是……”
黄警官干笑了几声:“你居然信这种邪乎的东西,对办案没帮助的。”
此时,太阳在山峦间的最后一丝余晖已经散去,苍穹以及下面的大地都笼罩在黑暗中,这是一段没有路灯的路,我们的汽车缓缓地行驶在上坡路上,两道灯光勾勒出道路两旁如同山峦般突兀嶙峋的矮楼,让人心中陡生寒意。
“她叫什么名字?”
黄警官冷不丁地问道,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不选择直接问我。
“叫四季。”
“姓什么?”
“你姓什么?”
我想张口,却发现喉咙里塞了什么东西那样说不出话来了。
“那家伙怎么一直不说话?”
李警官拍了拍我似乎示意我回答问题,但在她触碰肩膀的瞬间我只感觉眼前一黑,倒在了座位上,四肢就像是灌铅那样动弹不得,但意识却保持着清醒。
“她晕过去了……”
“学生证呢?身份证呢?”
“报告黄警官,刚才我搜过她的包了,里面只有一本书、两个瓶子和一些奇怪的东西,没有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
“这又是什么鬼,没完没了的……”黄警官长长地叹了口气,“算了吧……”
车辆缓慢地行驶在斜坡上,之所以缓慢,大概是黄警官既不想离开这里,又不想冷不丁地被什么东西攻击,才采取的折中方案吧。我才发现直到现在,黄警官的喘息声才稍微平静下来,看来刚才的经历真的把他吓着了。
“所以说,刚才的究竟是?”李警官问道。
“那个疯女人吗……”黄警官的声音有些颤抖,“那个管理员开门后我们就进去了,我们约定兵分两路,先绕着铁丝网走一圈,最后在湖边汇合,我走左边他走右边,要是有状况了,视情况呼喊或者用手电筒。我们巡完整个铁丝网都没发现什么,用手电筒给老钟打了招呼以后我就去湖边继续找了,那个时候我就对讲机跟你说里面没发现什么嘛。”
“嗯嗯。”李警官点了点头。
“那时候太阳刚下山,就是那种天还亮着,地上就已经黑乎乎的那种情况,我在湖边走了几百米后向老钟那边看过去,他那边黑乎乎的,手电筒一直对着一个方向,我以为他在看什么东西就没管了,结果走了一百多米后再向他那边看,那光的方向居然也没变化,我就知道大事不妙了,向他那里跑过去,快到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咔吱咔吱’的声音,就好像是那种狗啃骨头的声音,我向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发生什么了!”
“有个脖子折断了脑袋挂在肩膀上的女人,就是刚才伸手进来的那个人,在吸一个无头尸体颈部的血!那个尸体穿着警服,我想他应该就是老钟了……”
说罢,他随手就抓起车上一瓶水“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黄警官,你是什么时候买的水?”
“哦,刚才路过一个小卖部,就买了两瓶,你要吗?”
“我不用,出发前喝过了……这图案好别致啊。”
“这是常春镇的神树,光是树冠就可以把整个山头遮住了,不过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被烧光咯。”
“枝垂樱集团呢,也是常春镇的企业吗?”
慢着!这么说的话,现在黄警官喝的水和明义推销的不是一样吗?明义推销那些水不久以后就丧失了理智……一阵不祥的预感涌来。
“不仅在常春镇,在期岁县也是大名鼎鼎的呀,他们老总的千金现在就在期岁大学读大一。”
“咦?刚才这个人也说她也是期岁大学的学生……”
“这有什么奇怪的,这附近几个镇的学生都跑到期岁大学读书了。”
“黄警官所言极是。”
突然汽车向左打满了方向盘,一个急转弯之后居然掉头往斜坡的下方驶去了,妞妞吠叫了一声,李警官失去平衡扑倒在我身上,我的头则由于惯性重重地撞在车门上。
果然,喝过那个瓶装水的人都会像明义那样先是失去意识,然后就变成见人杀人的恶鬼,难道这就是水月湖亡魂的真相?
“黄警官,你要做什么?”
但回答李警官的是一阵沉默。我感受到汽车正在任由惯性向下滑行,没有加速也没有减速。
“黄警官!你不是说等大部队到了以后才行动吗?为什么现在往回跑?请把车停下!这样太危险了!”
李警官似乎已经发现黄警官身上不对劲的地方,半个身子俯到驾驶室里,她轻轻叫了一声黄警官,看到他没反应后,便想试着控制方向盘。
“我头有点痛……”
“啊!”黄警官突然呐喊起来,李警官吓得像个弹簧那样弹回自己座位。
“头痛……刚才伤到头了吗?”
“不是……有点晕,好像要灵魂出窍那样……”
“你嘴角怎么了?怎么吐白沫了?”
“是……吗?”
“可以先靠边把车停下来吗?这样很危险的!”
突然黄警官变得非常狂暴,他一手推开了李警官,暴躁地哇哇大叫,在他歇斯底里的叫喊中,方向盘向右猛打了一下,伴随着巨大的“轰”的一声,车身和什么东西撞上了,在副驾上的妞妞“嗡嗡”地叫了起来。我感觉自己的身体摆脱了重力的束缚,在空中悬浮了几秒以后重重地落在座位上,紧接着又撞在车顶上,汽车以极快的速度在往下翻滚,于是我们三人像是滚筒洗衣机里的衣服那样反复落在车顶和座椅上。每一次撞击都榨干了肺部的气体,五脏六腑被搅得天翻地覆,在无止境的上下颠倒的撞击中,我再一次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