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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永夜之城 其二

昆德拉打开后院的门锁,在微微发抖的手指下锁仿佛卡住了一般纹丝不动。快点啊,昆德拉心里几乎都要喊了出来,他等不到外面巡逻的人过去就想去那边确认情况,他想到了后门,后门有一条从西山旁边曲折的小道,他绕远去广场应该比正门那里更加隐蔽。

那些军人再训练有素应该不会这么快熟悉克兹林林总总的所有道路,他是这么想的。他看到一边的铁撬,想着可以拿这个撬开锁,但他试着举起来发现对他来说未免太沉了,他只得用铁撬抵着把门张开的缝一点一点地拉宽。昆德拉也不去管弄出这么大的声响是否会被发现,急忙钻了出去。

他站稳后眯着眼睛,道路上居然比他家里还要明亮一点,昆德拉勉勉强强找准了路,在一片漆黑里以他的极限速度奔跑着。他不再去想那边的事,一想到这些他就会继续延绵不绝地想下去,想到事情的以后和还没发生之前的种种。德诺,昆德拉险些踩到一块尖利的岩块,身体连忙侧偏,但小腿还是刮出一道血痕。清醒突然在昆德拉的感官被放大至极大的倍数又马上退去,仿佛有人给他注入了一针药剂一样。

上了山后视野开始宽阔起来,昆德拉抬起头远处的光亮就深深地印在他的瞳孔里。只是现在看来这种灯火不再有着熟悉的温情,他不能分辨哪处是家庭空余的妇女为自己被抓去的家人点起而祈祷的,而哪处又是敌方照亮用来侦查巡逻的。昆德拉第一次感觉到世界上的明明暗暗,他得加快自己的步伐,绕这条路距离注定会更加漫长。昆德拉咬紧嘴唇,一头扎进茫茫黑暗之中。

——

德诺在前三四排里站着,他盯着那个年轻人,使劲让自己眼神尽量看起来凶狠,他并不希望面对这些敌人永远是那种胆怯的形象。尽管他是弱者的这一方,说起来奇怪的是,德诺在离开了家后心头里的一些懦弱无故消解了一些,或许在看不见软肋后的确会增添一些勇气,亦或是先王高举的剑给他有力的支撑。

德诺想起以前读过的关于四十二骑士的传记,传说中的骑士会在剑折甲破后用手比出刀的姿势去对敌,面对必败的战局中与其保护高昂的头颅他们宁愿保护膝盖,让自己倒下的时候不至于跪下。德诺学不来这种架势,但他作为一个男人同样觉得这种风度的可贵。其他被铐起来的乡亲因为说话声而不再乱动,在带上手铐后仿佛精神上支撑的骨被无形的铁锤给敲碎,这或许就是最高规格的暴力,没有任何实质的流露却能达到暴力后的效果,这些被抓起来聚在一起的人们所在想的都差不多是弓腰自保。看着他们低垂的脸德诺有着一种愤怒过后的悲哀。

可在他旁边的那个老伯让德诺不禁感到无奈,德诺认出他是瓦特家的人,老瓦特看起来很老了,但他其实才四十出头。他所肩负的是比德诺更大的担子,瓦特家除了瘫痪在床的双亲外还有大大小小六个没有任何劳动能力的孩子。他的负担某种程度上反映在了他在这里的胆小甚微,甚至到了某种神经敏感的地步,看见有兵过来便就恭敬地弯下腰,整个人在士兵前面看起来甚至弯曲成了某种畸形的曲线,下巴都要贴到站直者光亮的鞋。德诺叹了一口气,这或许是谁不能去责备的的,老瓦特某些极力维护的姿态触动了他内心的柔软。

“站在这里我仅代表南境军全体,代表莫凯萨尔将军(Mokesar Carter)对大家发表以下的宣言,”那个年轻人背着手继续说着,像是念着稿子一般没有明显的起伏,说到莫德萨尔这个名字时他旁边的将领表情都肃穆起来。背后被叛军挂在高处的橘旗几乎就要将背后的库里德像彻底笼罩住。

“我们以继承的姿态面对伊卡蒙德以往诸王,他们的雄姿永远镌刻在雕像与人们的传说中,但在当今时代衰败,其子孙堕落于斗争和享乐之中,所谓斯特兰家族已经失去坐在六翼龙徽下的资格。在遥远的南方我们选择竖起新的旗帜,坚信伊卡蒙德属于能够给予人民应有的权力的统治者,我们将会在伊卡蒙德建立真正的民主宪制。至此宣布克兹已经隶属于南境军管辖。”

他最后一句咬字非常用力,“未来属于南境!”所有胸甲前标有军衔的将士一齐敬礼,动作整齐利落,就像是切割的刀刃。

德诺并不相信这一套说辞,关于什么人民权力。他并不觉得会将无关平民这样抓起来又会是什么好的政权,不过又是一个听起来正义的借口而已。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这几年皇室那边的情况的确不怎么样,即使是在这么僻远的城镇,这种皇室秘辛往往是坊间杂谈里传开来最快的。前几年身位阁臣的特德拉斯直接宣布闭门理政,将皇室的混乱暂时掩盖在了暗处。但是对其猜测从来就没停过,最后登上王位的却是另一位不被看好的王子里昂,其中未能明了的故事便有很多添油加醋的版本出来。

“这是南境军里的官方文书,”那人继续说着,语气也不再那么生硬,“我以前来过这,克兹是个平和的城市。就我个人而言我是很喜欢这里的氛围的。至于强攻进来这是革命中无可避免的事情。对此我很抱歉。”青年表情严肃地说到,对他们的所为他用了“革命”这个词。“自我介绍一下,我名为多耶克·卢卡斯(Doyek Lucas),现在是南境军先发部队的策统部长。或许有多年的旧识也在这城中。为此我再次致歉,同时也为无辜离世的人们,他们仅仅只是不明白自己应该为什么而抗争。”多耶克表达出的与其说是默哀,更多是一种对死者居高临下的气势。德诺看见有人暗暗气愤地握紧了拳。

难怪,德诺在前段时间他就在镇上听说过多耶克这个名字,那时他还是伊卡蒙德正规军里刚刚上任的副营长。所有人都被新晋的年轻将领给震惊了,才刚刚满二十七岁在大腹便便的军官堆里已经算是不能再新的新鲜血液。

“这不光光是一次历史上的更迭,我们要变革的并非王姓,而是体制;不光光是继承,而是开启「新的篇章」。”多耶克声音突然低沉,像是在念着什么神学经文。

德诺将目光移开,他没心思听多耶克讲这么多虚伪的长篇大论。在最前排他发现了米尔斯,是他们镇上每次大型捕猎活动的组织者。德诺对他有着这么深的印象是因为前几年他还是德诺铺子里为数不多的长期客户。

实际上德诺并不喜欢这个人,与他握手都能感受到迎面而来的自负。在米尔斯一身黑衣中德诺似乎发现了什么亮光的东西,他的手铐居然已经解开了!

德诺瞪大眼睛去确认,他的双手背在后面但手腕已经能够活动,米尔斯的手指还在摸着什么。德诺看看旁边,想尽可能不引起四周密集着的兵的注意,他想看清是那亮光的物件是什么,是把小刀。这弯曲带钩的样式让德诺非常眼熟,那是两年前德诺亲手锤炼的作品,用来给猎物剔骨的。他心头很是振奋,果然即便是弱者人群里也会有所谓反抗者,德诺心里其实还有着对自己没有行动的羞愧,米尔斯那把由他锻造的刀算是给他一些慰藉。

在目睹了类似于前兆之后德诺就有些不敢去看具体过程的心惊胆战,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问题是他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这部分的未知对任何人都十分要命。

在德诺脑子里还在犹豫的时候米尔斯动了,仿佛豹子扑食的姿态上身前倾直直地向多耶克那边提刀挥砍,刀的方向方向是他没有甲胄包裹的腰部。刀还没插入多耶克身上在其背后腾空的那一刻似乎无限被放大,德诺在心里几乎要喊了出来。

等到德诺仔细看清时,刀刃的确插了进去,伤口给人感觉并不是很深,远没有致命的程度,真正让德诺迷惑的是刀刺进去的声音,按常理讲插入人体只会有血噗呲溅出的水声,那一刻德诺听到的是一声类似刀剑相接的碰撞声,难道里面还有一层铁甲?德诺在心里否定了这一猜测,如果真的是这样设计的话这种样式是无法有效固定起来的。

一旁的卫兵急忙将米尔斯摁在地上,小刀远远地掉落在一旁,没有任何血迹。多耶克没有任何表情,嘴角甚至还多了一丝笑意,仍然是那种德诺特别讨厌的轻蔑。

在划开的部分德诺看见皮肤上附着着薄膜一样的透明色,那东西更像是气体,仿佛还在多耶克的那片区域上缓缓流动着。德诺瞬间就明白了。这是「魂」的能力。

究其根本这是「精神力」的实体化,父亲曾经也有这样的能力。「魂」依据个人精神力分为两类,「有实体的魂」与「零散的魂素」,前者被称为「形者」,其「魂」有着具体的形态;而后者只是一种类似于念力的感应,一般叫做「散人」。这两者并没有什么高下之分,但在理论上实体的「魂」与零散的「魂」素相比精神力要强韧一些。

听起来玄之又玄,德诺所知道的只有这些,他一开始是完全不相信的。但他以前在边境运铁材的时候见识过,他在当地找的导游就具有实体的「魂」形,是一只「老鼠」,在那个导游的「控制」之下完全可以以极快的速度在一些破败之地迅速穿梭用来探路与寻物。

德诺就见识过这么一次,那只「老鼠」通体乳白色,构成其形体的也是由那样透明的流体。多耶克刚刚展示出来的也是零散的「魂」能力者才具有的能力,他在察觉到不对的刹那将「魂素」附着自己的腰上抵住了那一刀。

这还是德诺第一次见识有人施展「零散的魂素」。不过也方便解释为什么他能成为这么年轻的将领。「魂」能力者通常在军队很受重视,一个强大「魂」能力者的战力能够抵上一个小队。

米尔斯狠狠地盯着多耶克,估计他心里还充满着对刚刚刺击的疑惑。在双臂被死死钳住之后面容里的那点凶恶也染上了末路的意味,不,德诺想更多的是悲壮。可他瞳孔所闪过的没有一丝的恐惧吗?德诺不知道,他已经把握不了所有在将来的可能性,夜间的风突然都带着处刑时凌冽的肃杀。

——

这个晚上让昆德拉变得异常敏感,山上树林斑驳的枝叶中时不时出现的动静也让他一惊一乍的。昆德拉已经到了下坡,但稍有不慎就会翻身滚下去,灌丛里不知道多少带锯齿的叶和长刺的枝条。

昆德拉一步一步地向下走着,时不时拿脚尖去触碰下一步踏上的土,以防是疏松的土块一脚踩空。下面到了平地再走几分钟就是广场的后面,昆德拉觉得西山这条路线应该没有什么人会看着,可心里还是止不住地紧张,像是被砸开口的水缸一直泄流。

这终究是他控制不住的部分,昆德拉真的还没经历过这种规模的事情。前面的土块果然在碰了一下后直接垮掉,他直接小跳了一下。在树丛间小心地跑着,昆德拉对时间的感觉有些模糊起来,原本他数着的时间渐渐跌入无法准确的深渊。天空的黑沉似乎有了些透彻的亮,但也是那种昏暗的,仿佛只是更加地去衬托广阔的黑暗。

坡的曲线开始变得平直起来,昆德拉逐渐走到了山下。风在这时猛然大了起来,如同夹着刀片刮他裸露在外面的一切地方,昆德拉勉强在树下才体会不到那种尖锐的风劲。昆德拉蹲在地上等风吹过,这阵狂风倒是很符合战争的这种气氛,昆德拉心里想,在那边又发生了什么,他已经无从得知。广场那个方向发出来的声响似乎又消退了许些,难道是在处刑吗?

在长期的奔跑中昆德拉对未来的思考似乎不再有某种灰蒙的悲观,这悲观或许一直存在,但昆德拉脑海里已经可以做到对这部分抛开不谈。昆德拉回过神来,风似乎没有任何减小,甚至风速也越发加快,在耳朵留下轰隆的噪音。不对!昆德拉突然想到,这风的种种都不正常,无论是力度还是速度都不对劲,还有一点不对的地方。

昆德拉转到树的另一边,他现在完全无法分辨具体的方向,他对照着远处镇里的地标划分最基础的东南西北,镇上最高的塔是处于正北方,昆德拉用左手比在那个方位,他现在所在的是西部的偏北。他终于明白了最诡异的地方。

是方向,西北处是延绵不断的沃尔夫山系,这么大面积的山脉阻挡怎么可能会产生这么夸张的风?更何况这只是秋天,以往秋天的风向是东北向的。昆德拉越发觉得不对,他蹲在原地,在呼啸的风声中有一丝异样的动静,昆德拉勉勉强强察觉到了,却判断不了这是什么发出的声响。仿佛已经逐渐接近,昆德拉集中精神听着,不,是以他无法想象的速度接近!

刺耳的断裂声突然炸开,昆德拉一惊,山林里高耸的树从远处接连倒下,仿佛有无形的伐木斧一般在高速地切割着。

昆德拉连忙向左边开阔的地域扑去,在他跳起的那一刻他之前依靠的很古老的松树轰然断开,上半截连着枝叶的树干像是被人故意推开一样翻滚着向昆德拉这个方向砸来,昆德拉左右环视,周围都是一片枝干杂陈的废墟,那种杂乱无章的堆叠说是树的墓场也未尝不可,他现在无论躲在哪里已经来不及了,索性趴在地上双手紧紧抱住头,将身子蜷缩成一团。

这看起来很蠢,但昆德拉头脑一片空白,这种境地下他也只能想到这种几乎接近于等死的姿态。被截下来的木棍重重地砸在昆德拉面前不远处的平地,昆德拉睁开双眼,贴近地面的四肢都感受到其后余的震颤。

他抬起头,然后他所见到的这一幅画面在他之后的一生都留下了印记,可当时他并不知道那就是所谓的龙,也不知道从一刻起他的人生也就要开始发生某种巨变,命运的轮转动到某个奇妙的时刻。

这些都是他在抬起头那一刻所不知道的,他只是在一刻的天空看见了足以笼罩他所能看见的所有空白的巨影,双翼张开却有着某种威严和优雅的统一,在他的视野中停留一瞬就飞去了前方。昆德拉惊呆了,这种生物是他前所未见的。当那庞然大物覆盖在他头上时昆德拉心脏几乎都要接近停拍,这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是他在其他人类里从未感受到过的。狂飙的风也随之飞过而渐渐滞慢直至停歇,昆德拉这才明白,正是这巨兽的双翼鼓起了刚刚这般的风力。

他随之其飞翔的方向跑过去,这似乎就是广场所在的方向,昆德拉反应过来。尽管在山上有着更广阔的视野,但在山林的重重遮掩他看不见远处广场的情况,现在最坏的揣测就是,那只巨兽降临在了城中央的广场。

昆德拉想到这不管不顾地奔跑了起来,神啊,昆德拉想起帕基里庙里崇拜的神,他像是在祈祷,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念颂词,不知道那些七七八八的神祗之名,只能下意识地咬紧嘴唇。

——

多耶克仍然温和地看着被死死缚住的米尔斯,眼里仿佛有种怜悯,德诺描述不来,眼里那种冷光就像是狐狸咬住鸡的脖颈放血时的那种迟疑。

“我说过,”多耶克转过头对哗然的镇民说道,“有些人死于我们的战争之下是因为其愚昧,不懂得自己应该为着什么而去争取。我希望你们明白这个道理,而不是去一味地去效仿别人踏上地狱。”

德诺很是听不惯他话语里的那些说辞。无论如何都是生命的死去,即使是轧死一只蚂蚁。如果不是为了某些所谓正义的旗帜那些人还会有着自己的家庭自己的人生。这与世间一切道义无关,但也值得世间运行着的一切去尊重。

可德诺心里也明白一点,弱者往往永远是在道理占优的一方,这并不意味弱者有着怎样的筹码能够使自己免于外界的祸难。风开始以一种凌冽的姿态在广场这块平地极快地袭来,德诺的脸被吹得生疼,被吹起来的石子细沙细细地刺激着他眼角旁边的皮肤。德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在夜间这种风也太过夸张。

“那么,现在有人想加入我们的军队吗?”多耶克继续不紧不慢地说着,“我们对人才的加入一直敞开大门表示欢迎,无论你拥有怎样的才能,但拉拢豪杰当然不只是靠历史与大义,这我同样清楚,可南境军所拥有的即是明澈的未来与难得的财富。”多耶克笑了笑,“跟外面站在一起,背后即是这片广袤的南方土地上……的所有家族!”

德诺一惊,脑海里瞬间浮现了几个名字。如果真的是所有南境的家族……这的确是能够撼动伊卡洛斯的体量。

其实想想也并不是妄谈,发家于南方的诸多家族原本属于后起的新参者,政治上没有过多的话语权所导致与其经济实力不相匹配,他们自然会选择谋求新的秩序……以及江山新的主人。

说完这些多耶克的眼神飘忽,没有在看任何人。兵源是他们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并不是他们战斗力薄弱,而是战争精英过多,换句不好听的话说,只是缺少“死掉也不足惜”的炮灰。

多耶克环顾四周,看起来没有一个人有所心动。多耶克也能猜到他们的心理,没有一个明确的前景谁会投入这种高风险的赌局?他本人就是看中了南方家族的名号才选择冒险,但这些村民看起来似乎连那些举重若轻的势力都不知晓。多耶克苦笑着。

“这样吧,南境军的最高首长还曾经给了我一个「许诺」,”多耶克挑了挑眉,那个人也是他的话语里底气的来源,“他将赐予所有南境军中的有战功者以强大的「魂」。”

所有人几乎都不敢相信这一说辞,德诺也是,「魂」这一能力难道能够被传递、被给予?队伍里有人笑了出声,不过德诺没能找到是谁。

多耶克等到人群平静下来,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们最好相信这个「许诺」,因为我就因此而获得这一能力的。”他停下了言语,满意地享受着人们的沉默。德诺听得将信将疑,他总感觉多耶克在唬他们这些与「魂」无缘的凡人。

多耶克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他眯着眼睛望向风过来的方向。军人的直觉让他警惕起来,「魂素」正在他的手上凝聚。德诺猜想可能是某种异常天气,不过他在心里暗暗想着如果真的有那么恶劣的天象,这倒是可以引起骚乱的好机会。他已经懦弱过一次,看着米尔斯这样的结局德诺还是下定决心有机会一定带领大伙逃跑,他不想第二次同样的处境却没有任何作为。

在朦胧之中有什么物体的轮廓渐渐显了出来,多耶克暗暗将「魂素」附着到全身上下,他在心里想应该是进攻的时候哪个笨手笨脚的士兵打扰到了什么巨兽的安眠,不外乎如此。他曾经见过护崽而狂怒的狮鹫,那是临近阿尔玛的边境上,其速度仿佛能够操控风力一样。但他心里还是有着莫名的紧张。如今年代还有什么这样大的怪兽?龙族早已经灭绝掉了,多耶克想起蒙昧纪元的种种传说,摇了摇头。

可划破云层的翅膀却显出优美的曲线,仿佛工艺考究的造物一般,多耶克心里不禁一紧。

“全体都有,立马带着民众散开!散开到那边的山上去!”他马上在风中大喊,显得有些失态,声音在剧烈的风中显得分外震耳,“马上!近卫部队跟我来!”这种危机感是多耶克在军营里很久没能感受到过的了,他下意识的反应是要保住这座城市以及城市里的居民,克兹看起来有能力成为后来南境军部队的常驻地,说不定还能吸取一些兵源。

多耶克依据直觉判断这即将到来的是莫大的威胁,其原因很可能是由于那双古怪的翅膀,其挥动的姿态有着诡异的力量感。他跑向了广场的北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也没有对周围跟过来的卫队多说什么,他们只能跟多耶克在一边干站着,在多耶克麾下的士兵中一直都觉得多耶克作为将领怎么看都显得孤僻,他刚刚晋升的时候就有很多人在背地阴阳怪气,甚至还有过分者说是多耶克在与上头的哪位有染,毕竟领导在他们下层的兵嘴里都是接近于性变态一样的形象。

多耶克看起来的确很不像个军人,可能是因为其阴柔的气质让他看起来很像一些柔弱的同性恋者,他经常习惯对很多看起来细微的事物侃侃而谈,引用着让下属们一头雾水的诗句,什么勃利宁什么多格尔诺之流,每次听完多耶克讲话后士兵们都会不屑地吐一口唾沫,他们很不喜欢他这种文人气质。士兵有些也学着多耶克朝同样的方向望去,但他们的视野更加模糊,不明白他到底在警惕着什么。

被铐的镇民更还没明白情况,人群在士兵严厉的注视下慢慢散开到雕像旁更接近于市镇的平地。很多人也和那些士兵一样并不知道事情的具体,边嘟囔些什么边向那边走动着,伸出手来挡住迎面的风。

其中有些人听见散开的命令时是很高兴的,因为他们感觉自己像是从死刑场上的铡刀下突然得到赦免一样,他们轻松地谈论起了家里的子女,同时抱怨南境军的不人道,战争的死伤也仿佛一晃就过去了很多年,尸体已经化作扬不起的灰,也渐渐在人们的纪念碑上被模糊了姓名。对那些普通人而言他们只是被莫名其妙地抓来,他们这里仍然什么信息都不知道。人群散开成一点两点稀稀落落的沙潮。

德诺在这样散漫的人群里显得尤为着急。在眼力这方面德诺受过严谨的训练,能够在平滑的刀面发现一细微的杂钢,德诺一直也因此作为他铁匠技术的证明。他也像多耶克一样发现了混沌之中那个神秘的轮廓,明白了所谓多耶克发布命令的缘由,这种形状让德诺想起从小最爱听的那些故事,历史上那些灭龙骑士的传说,他心里对龙的形象也烂熟于心,尽管从未见过真正的龙族。

在这个世界里,龙与人自上古来都是对峙关系,在上古时期人曾是龙族的侍从,那段最黑暗的历史被称为“蒙昧纪元”,在蒙昧纪元末有开明的领袖发动了灭龙战争,在十多年的血战中人类死亡无数,但以弱者的身份最终获得了胜利与自由,建立起了自己主宰的王国。

关于这次战争的文字记载已经失传,没人知道具体的情况,只留下了无数描绘这段历史的史诗。最早有五大古国,到如今只剩下了三个国家,分别是伊卡蒙德联邦,阿尔玛帝国,斯卡蒂共和国。在人类独立的几百年间龙族不知道为何一直走向没落,两者的敌对却仍然持续到了一百年前。在那时人和龙族最终达成协议,刻在阿尔玛首都沃伦的青铜柱上,称为“沃伦协议”。现在生活的人们几乎都从未见过传说中龙这种生物。德诺看着那团天空中的暗影,心里的这种感觉不禁逐渐加深,仿佛反复刷上几道的油彩。但倘若真的是龙,也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传说中的灭龙者早已是历史的遗尘,如果巨龙真的降临在这里,他们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无法逃过这一浩劫……德诺不敢再想下去,将反抗叛军的想法抛之脑后。他的确把握不了这一切的可能性,如果真的是龙,那么这里敌我早已不再重要,这时与其猜测是否可怖,不如顺其自然地去应对。就在德诺思考的时候,那个庞然大物已经越来越接近他们所在的平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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