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将军府在城西,须穿过两个坊,绕过一个市集再穿过一个坊才到,元震一行均坐在马车上,阿贵带着家丁们牵着马、举着火把,一路小跑而行。遇到巡城士兵,查验看是王府的人,是便差人护送至将军府得到字据后离去。
这一车人并未言语一句,只是元震好奇的看着灰衣人,那灰衣人用只有元震听得到的声音说了三个字“不可食”,然后把脸转向一边。
元震在元爻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思虑片刻,再伸手到陶虎和候彩的后颈上按了三下。
不时间,就到了将军府,府外掌灯开门,二十余士兵门前列队。阿贵前来交接之后,和几个家丁风也似的跑了。唯恐自己沾染上什么东西。
将军府布局四四方方,不如王府那么回环曲折,一进大门,经过影壁后二进垂花门,经过十字石板的内院,就到达了正房,这是二进。正房后面是花园假山和罩房,这是三进。
元震带着孙子在将军府士兵的引路下,来到正房前厅。灰衣人紧随其后,六个士兵架着昏睡的三人跟在后面。
元震拉着孙儿一边走一边看正房两面的厢房和门廊,皆有士兵列队,里里外外被围得水泄不通。士兵们身披重甲目不斜视,持长刀长枪而立。
越往里面走,元震表情越是深沉。并不是因为军队的威严,而是观这屋内,隐约有其他的压抑,这不是人力所致的压抑,也不似花璩的压迫。
元震暗吋,从平原祭魂到这里一路都有韦府的影子,这是要打玉的主意啊。
记得和邹吕和畅谈之时,邹吕为他卜下一卦,卦象离上坎下为未济卦,火水未济,气运不通,有初衰后盛之象。
邹吕劝诫元震,需凡是尽人事,亦有逃脱升天之希望。
人所共知,韦将军名韦芮,常与魏国交战,以钟离之战而名声大震,多次击败魏军而拜为车骑将军,颇受器重。且此人出自三辅大姓(治理京畿地区的三个官职),人脉广博,根基深厚。元震心中颇为忐忑,虽近甲子,并多次辅助清理战场,毕竟是边缘之人。
楚国因战国战败后,迁徙至苗地与苗人融为一体。他的族人更是远离中原已千年之久,历代帝王是知道有这么一族的。由于朱雀一族的很有些本事,且无害,甚至于国家有益,这才有一息尚存。如今却近距离的接触朝堂,又逢兵马乱世,只怕后续纷扰将接踵而至。元震不禁叹了口气。
思量之时,他们已走到正厅门前。
正厅高悬匾额“霜威节钺”,笔锋苍劲有力,雄浑自成。匾额下方一幅上山望月虎,威严凶悍。画下是平头案,案上摆着一香炉,是大如酒壶的博山炉,盖上雕刻13个螺纹突起,为各形态的鸟兽,香从鸟兽口中喷出,在最顶端缠绕成一股,上扬两尺有余又各自散开。看似生动,实则奇迹诡异。
平头案前是翘头案,翘头案上则放茶具一套,两侧各放一把椅子,一细眼白面长须四十来岁模样灰色交领蓝色宽袍的中年人端坐右侧品茶。堂中央两侧对称摆放四套几和椅,靠近中年人的椅子上,也坐一人,此人头发花白,脸尖瘦削,眉毛胡子却都不见白色,白色交领黑色宽袍,看不出年纪。
韦芮见元震人等来到前厅,在椅上拱手道,“恭迎先生!看坐!”。
元震元爻躬身还礼。那黑衣人并未起身,仍坐着饮茶。灰衣人则走到那个黑衣人身后。
仆人引元震至那黑衣对面坐下,元爻站在元震身后。士兵把昏睡三人皆放于正堂两排几何椅中间的地板上。元震并没有坐下,拱手道:“韦将军。”
韦芮笑道:“有什么事请坐下再说。”
元震很局促的样子坐下:“韦将军,那位灰衣先生说,只要我来到堂前,则帮我徒儿消解这毒药。”元震佯装对封魂钉一说无所知晓,也是还礼灰衣人。
“哦?”韦芮看了灰衣人一眼,那灰衣人并未看韦芮,双手放入袖内,在黑衣人身后低头目视脚尖。
韦芮微笑着对元震说,“这是自然,本盛情邀请先生,先生不至,故出此下策。忘了介绍,我身旁这位就是莱阗先生,是我帐中军师。这位灰衣先生则是谭会谭先生,此次冒犯,还望先生切莫怪罪。”
元震无奈回道:“好说好说。”
韦芮说到,“请莱先生帮忙去解除这毒药。”
元震忖道:“这韦芮倒好生无礼,只能见机行事了。看来韦将军麾下的军师不止一位,这莱阗又是何许人。”
莱阗有些自负的仰起头来,“这不是什么毒药,只是让人昏睡的麻药而已。”说话之时,他已站起身来,从袖中取出半尺来长,一指来宽的黑色铁钉,走到三人身旁,左手捏住右手宽袖,一边念咒,一边弯腰用铁钉尖指向陶虎头顶,钉尖停在距离肌肤约莫两指的位置。从头顶一直缓慢滑到肚脐,却见这铁钉尖上已经出现两枚银针。
莱阗如是再三,便取出了所有人身上的封魂钉。莱阗收起铁钉,再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取出三枚药丸,分别给三人服下。片刻,这三人就苏醒过来,元震行和元爻一起扶起两位徒儿,并给了他们一个眼神,悄声吩咐他们不要言语。在扶起侯彩的时候,轻声用苗语说了个“眠字”然后一起行礼谢过莱阗。灰衣人这时也前来扶起地上躺着的黑衣蒙面,向将韦芮行礼,然后回了内堂去。
莱阗还礼后坐下继续喝茶:“你们要谢的是韦将军。”
这一擒一纵谁能不明白,还要行礼道谢,天下哪里有这种道理,元震并未理会此人,轻笑道,“不知韦将军执意邀请我到贵府到底有何贵干。”
韦芮笑道:“听闻元氏一族久居湘南,却怀有异能。”
元震道:“那不过是雕虫小技,我族偏安一隅只求农耕渔樵,远离战火。”
韦芮道:“据我所知,先生一族之技且有御敌千里,万夫不当之能,如今天下分崩,先生何不出山,报销国家,救黎民于战火呢。”
元震道:“我族人丁凋敝,且先祖遗训,远离庙堂,顺势而行。”
韦芮道:“早知梁国以外的诸国都有觊觎之心,恐不能如先生之愿。”
元震答道:“想必将军也知,我族源于楚,亦是中原子民。自先秦一统后,迁于湘南,世代繁衍,甚至被孔孟之流称之为蛮夷。面对数次被征伐也号呼而转徙,并不曾参与刀兵之事。亦无为患或辅佐之意。适逢虽乱世,但中原天下,分久必合,我辈祈祷上苍,愿天下尽归梁国,万邦来朝。至于战祸亡灵,是我族之责,会至始至终祭奠战魂,消除诅咒,让天子之辖土地尽能生长万物。这也是为国家尽绵薄之力。”
韦芮笑道:“先生之心,韦某敬佩,虎无伤人之意,人岂有不谋皮之心。”
元震笑道:“我族隐秘数千年,从未有人侵扰,也未有人觅得,且从未出山为乱。所以韦将军请安心。”
莱阗捻着胡须道:“既然隐秘在梁国,那先生频繁出入魏国,这是为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