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万年前，我的第一缕意识产生时，正对着初夏暖阳。
那是一片高地，我长在最高处，四周是绿树杂草，繁花似锦。
我在这高地一待便是千年，长到苍天大树一般高大时，这处高地已经高高隆起成一座小山。
所谓隆起不是单纯的地质变动，而是两只大妖鏖战半月之结果。
其变动何止是高地，四周百里范围，高山低谷，皆被其毁得七七八八。
两方角色，其中有一条鳞光闪闪，甚是华丽的黑龙，另外是一只花团锦簇的老凤凰。
他们在这片天地大展威能，吓得我瑟瑟发抖半月之久。终了，黑龙胜半筹，离去时将我连同高地一起顺手捞走。
“这七枚绿叶，六色花瓣之灵物，必不是凡品。”我记得他离开界门时的这句话。
果真如此，我在黑泽第五年，就有了化形迹象。
黑龙发现后郑重推演半天，面色大变，将我整个连同高地，又一起送到了太虚。
隐约还记得师尊的原话：“你这黑龙，不想惹因果，却将此麻烦之物扔于我，真个是不安好心。”
黑龙尴尬地笑，承诺了大堆好处，才将被视作“瘟疫”的我成功栽种在太虚宫后院。
当时年幼不通情理，现在长大了，才觉黑龙秋弋甚是无情。但换个思维，他将我从妖界带出来送入太虚，也未免不是一种厚厚情分。
是则，我才会送他还梦酒，而不是百年春梦。
在太虚三百年里，我饱经风霜雨露，其中，有一滴露隐在我花蕊中不肯离去，这便是在四百多年前化形成功的妙妙。
当我化形后，跟着师尊修炼数万年，其间多以布梦为职，甚少前往妖界。
若真要细细数一番，约有四次。
一是六万年前，妖皇乌雉三十万年大寿，我代表太虚前往贺礼，在妖界里好生玩了数月。
二是四万八千年前，乌雉侄孙女乌鸢，嫁于天界大殿下君昊为妃，其阵势轰动各界。婚礼在妖界，天界都有举办，我便又作了太虚代表，在两界各囫囵混了几月。
三则是在三千五百年前，师尊带我前往妖界冰国，取来冰河之水，救得太夜一命，这才有了之后的煌煌诸事。
第四次则是在今日，我追寻留在长夜身上的印记，一路往东，最后从玄阴谷的界门进入妖界。
妖界与人间无异，也是绿水青山，白云袅袅。
若不是呼吸之间妖气浓郁，这也是凡人的好居处。
没想到，刚到妖界时，我就失去了长夜的感知。
妖界大体是三分天下，出界门后的疆域属冰国，往东是鸟族，往南则是万兽妖国。
离黎属鸟族，必然要横穿冰国，故而，我直接往东飞，必能追到。
冰国的天向来雾气蒙蒙，寒冷彻骨，我虽不怕，却消耗甚多。
我猜想，离黎带了一群人，必然也行不远。
我便寻个空处落下去，休息一下总是好的。
云下是千里冰原，上有一列冰妖在负重前行，这便是我停此处的原因，或许能问到些许消息。
冰妖与人的外形大体一致，不过，冰妖通体雪白，身高最低九尺，不穿凡俗衣物，浑身被冰甲或者冰雾覆盖，才不至于裸露。
我在半空下落时越发看得仔细，穿冰甲的是雄性冰妖，周身有各种颜色冰雾缭绕的便是雌性冰妖。
我与冰妖无甚接触，只从其他大妖口中有所认知。这种妖物最喜两样东西，一是冰露，二是冰核。
冰原里有寒树，树上结冰花，冰花上常会渗出晶莹剔透且不会冻结的露珠。
冰核则出现在万年玄冰之内，异常罕见。据说，每一只冰妖体内都能孕育出冰核，这是他们的生命源泉。
我降落的动静不大，却还是惊动了他们。
“什么人？”为首的雄性冰妖抬头喝问。
我散发出力量，这些妖物大惊失色，纷纷跪下叩首，大喊：“见过妖王殿下。”
我是以妖道修仙，已至金仙位，在妖界的说法，便是妖王。
我不落地，悬空数寸，免得让地面极寒入体，问：“你们可见过有鸟族过境？”
冰妖们面面相觑，均摇头。
果真问不出什么，想来也是，离黎行事稳妥，必不会被寻常妖物察觉。
“殿下是来参加我冰国国祭之礼么？”
“国祭？什么时候？”
“三日之后，这些日子，已有不少妖王，大仙以及魔王等来此，故而，我等奉命出城找寻冰露与冰核。”
我喜形于色，若是冰国开了国祭，离黎自是走不远的。
“是不是已经封天？”
“应该是在三个时辰后，殿下是否还有朋友未曾到达，劳烦催催，否则封天之后，仙神难进。”
何止是仙神难进，一旦冰国封天，纵然天帝亲至，也进不去，何况区区离黎。
到时，出不去进不来，离黎只能被困在冰国至少半月有余，我便有足够时间搜寻。
知道此消息后，我放下心中郁结，大舒口气。
转眼一看，冰妖怀中的冰核甚是漂亮，招手之间就飞到了我手心。
“这块冰核挺好看，已经有了人形。怎么找到的？”
所谓冰国国祭，实际上是冰妖诞辰，这段时间除了庆祝他们生日，还会诞生新的冰妖。
而要诞生新的冰妖，必须用到冰核。
这人见我将核桃大小的冰核在手心滚来滚去，很是心疼，硬着头皮回：“回禀殿下，此冰核产自于三万冰层之下，已有十万以上年岁，我等准备献于女皇。”
我看着喜爱，但听说是给女皇的，便还给他。
我之前来过妖界三次，却只见过女皇两次，那是个冷得让人发颤的白发魔女，妖皇修为，拥有神君位，比司原还要强上一分。
此等人物，我肯定敌不过，只能退让三分。
接下来，我心情还算舒畅，便与这群冰妖同行，顺道问些冰国的奇闻异事。
果真与其他种族迥异，比如，冰妖不吃不喝，只用冰灵淬体。
冰妖虽有雌雄之分，却大多不结合，各自独处，这可能与他们的繁衍习惯有关。
我实际上很好奇，冰妖如果不结合，是否有生理需求，是否也会行周公之礼。可惜不便询问，只能另觅时机探究清楚。
再比如，冰国七殿下看上了鸟族的大鹏妖王，女皇多次向乌雉提亲，可是迟迟不得回应，这让女皇很是恼火。
听了半晌后，我才意思到，那大鹏妖王，应该正是离黎。
这就有意思了，冰冷如雪的冰国公主，与冷似寒霜的离黎，恰恰一对，天作之合。
……
几程风雨几程雾
黯黯天涯南柯幕
游龙戏凤断天堑
不作恋人不归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