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八刻,文武宗宗都中关山海关,西关口威西门。
“为何这么久了,还不见宗主和三宫主回来呢?”一名关口外的值守武者忐忑不安,看着关口另一侧并立的一名值守武者问道。
“我也不知为何,但那些一同被调遣的四关八门武者好像都已归来,唯独不见宗主与三宫主。”那名值守武者面带疑惑地回道。
“那我们要不要向队长通报一下?我心里总觉得不安,好像要出什么大事一样。”
“能有什么大事?除了大小姐之外,大陆九州唯独宗主修为最高实力最强,何况还有三宫主同行。别胡说,小心传到队长耳中,你受罚不要紧,还连累了我。”那名值守武者语气不悦地说道。
面带愁容深感忧虑的值守武者便不再多言,只在心里希望是自己多虑而已。
良久过后,林中木屋外的少年回到了屋内。
少年看着屋内对视而立的二人,轻轻叹了口气道:“大哥,你再这样愚钝下去,我大姐可就真成了我大姐了。”
男子看着走进屋内的少年疑惑道:“她本来就是你大姐啊。她照料了你整整三年,你这小子可不能没有良心啊。”
“我是说,我大姐若是真成了我大姐,那她就永远成不了我大嫂了。大哥,你是不是在异域修炼得脑子都坏了?唉……”
少年一只手扶着额头,只觉被男子气得有些无奈。
男子听到少年的话,神色尴尬,只觉心跳加速,便连忙对少年呵斥道:“你这臭小子胡说八道什么?你懂什么?回你的卧房睡觉去!”
“你就欺负我有能耐,你怎么不欺负大姐呢?她一掌就能给你拍进墙里去。果然父母亲生下我是明智的,若是指望你,武氏就算不被贼人灭族,也迟早绝了后。”少年说罢,丝毫不待男子言语反驳,拔腿便跑向了其他卧房。
“你……”男子望着眨眼间已不见踪影的少年,被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羽,别和小翼计较,他只是个孩子。这三年来他其实特别想你,总是经常问我你何时归来。好多次我见他一人站在青龙关的主峰之上呆呆地望着西方,一站就是几个时辰。”白衣玉女望着男子的一双漆黑眼眸,柔声说道。
男子紧闭双目,不言不语,良久,对白衣玉女娓娓说道:“我对不起我的父母亲,虽然他们二人临终前并未责怪我……尽管我是被几乎所有宗门之人嘲笑的武氏废物大少爷,尽管我灭亡了武氏一族,然而他们从未对我有任何强求和失望。甚至在那日夜里,在留给我的遗言中,他们将小翼托付给我后,希望我今后不要害怕与自责,并一生以我为傲……”
“对于我父母亲的枉死我只能用一生忏悔来弥补,可对于年少的小翼,我真不知该如何补偿他……”男子颜色痛苦,语气悲伤。
白衣玉女伸出纤纤玉手抚摸着男子的面颊,望着他的双眸宽慰道:“小翼是这世上你唯一的手足亲人,无论他如何想你如何对你,你都不能再伤了他的心。你的父母亲已不在,你就要尽到一个兄长的责任,一生保护他,唯有如此,你父母亲的在天之灵方可告慰。同样,你也是这世上小翼唯一的手足亲人,无论你如何想他如何对他,他都不会真的记恨于你。他的道儒文法并非白学的,他深知长兄如父的道理,等他年岁稍长些,自然便会理解你。所以,你莫要再自责了。”
白衣玉女的一番良言劝慰,令男子的心绪渐渐宁静下来。
望着白衣玉女雪白的双眸,男子深情地说道:“不再对你说谢谢……我明白,珠儿。”
“好啦,我们该歇息了……明日你不是还有要紧事做吗……”白衣玉女说着,面色渐渐红了起来,说话的音声也变得越来越小。
“好,是该歇息了。虽然以你我二人的境界修为几月不眠也无妨,但我与你不同,我无法吸收文武大陆的真炁,我体内的斗炁也不是无源无尽的,还是早些歇息吧。我去小翼的卧房睡觉了,你也早些睡吧,珠儿。”男子说罢,转身向房门走去。
白衣玉女连忙拉住他的衣袖,轻声说道:“想必此刻小翼已睡下了,你别再惊扰他了,教他好好睡吧。”
男子略微思虑后,对白衣玉女问道:“那我睡何处?这木屋不就只有两间卧房吗?”
白衣玉女面色愈红,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履,轻声道:“你就在这间卧房睡吧,我也怕黑,正好你可以陪着我……”
“珠儿,你何时开始怕黑了?况且,你乃文武大陆第一武神,妖魔鬼怪你都不怕,你怕什么黑啊?”男子甚是疑惑地看着白衣玉女,总觉得她今夜有些异样。
白衣玉女忽而抬起头望着男子,片刻后,语气微怒地说道:“那你今夜就睡在门外吧,我要歇息了。”说罢便转身拂灭灯烛,向卧床走去。
“别呀,珠儿。门外既无床被又无枕头,生硬得很,教我怎么睡呀。”男子回身关好房门,便向卧床走去。
“你不是境界修为高吗?睡一晚木板应该消耗不了多少你体内的斗炁。”白衣玉女说罢,脱去一双雪白鞋履和蚕丝足袜,和衣而卧,闭目不语。
“那可不好,有床不睡,我睡什么木板啊。我体内的斗炁忌硬忌冷,睡不得木板。”男子见白衣玉女躺在一张木床的正中仍不为所动,面露狡黠道:“咦?珠儿,你这鞋履好香啊。哎呀,足袜比鞋履更香。”
白衣玉女闻言又惊又怒,霎时睁开双眼,起身坐在床上,借着幽幽月光见男子双手之中并无她的鞋履足袜,甚是恼怒。
“哈哈哈,我还以为你真睡着了。你可不能教我睡门外木板啊,向里面躺些。”男子一边笑道,一边脱去靴履和足袜。正要脱衣,却见白衣玉女一双雪白的瞳仁死死地盯着他,在月色下显得好似一只凶兽一般,男子连忙停手,和衣上床躺下。
“珠儿,你再向里面挪动些,我有些躺不下。”男子挨着白衣玉女,只觉有些紧凑。
白衣玉女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便向木床内侧挪了挪。
“珠儿,我记得我们小时同睡一床,你都是脱了外衣和中衣的,怎么今夜和衣而睡啊?你应该不怕冷才对。”男子侧过身,望着白衣玉女的面颊说道。
白衣玉女紧闭双目,不言不语。
男子见她不答话,便又说道:“你不想解衣而睡,怎么也不让我宽衣解带,多不舒服……”
白衣玉女仍是闭着双目,不回不答。
“珠儿?你睡下啦?”男子轻声地问道。
白衣玉女紧咬着玉齿,仍旧没有音声。
男子知她定然是在装睡,觉得好笑,悄悄地伸出一只手,摆弄着白衣玉女的漆黑秀发,又用发梢搔弄着她的眉下肌肤和小巧鼻尖。
忽然,男子感到身边的白衣玉女浑身炁息凝重了许多,便即刻住手。
“珠儿,你明明并未睡着,何必装睡呢?陪我说说话吧。”男子待白衣玉女浑身炁息稍退之后,继续用她的秀发搔弄着她。
白衣玉女缓缓睁开双眼,拍掉男子拨弄她秀发的手,怒视着他问道:“你睡不睡?”
“睡睡睡,明日还有正事要做呢。”男子给白衣玉女拢了拢秀发,掖了掖被子,便闭目渐渐入睡。
待男子入睡,白衣玉女痴痴地望着他,既觉好气又觉好笑。良久,搂着他的一只臂膀沉沉地睡去。
卧房门外站着一位赤脚少年,颜色痛苦,紧闭双目,眼角似有泪滴滑落。
少年正是屋内已入睡的男子的弟弟武翼。
之前少年被击昏后昏睡了许久,方才戏谑男子一番后回到卧房却无睡意,便想偷听男子与白衣玉女的悄悄话。
怕被二人发现,少年脱去靴袜,闭炁屏息,悄悄来到了二人卧房门外,却听到了远远出乎他意料的对话。
自从三年前一夜之间武氏族人尽数被灭,父母双亲也死于非命,少年便发誓立志刻苦修炼武道,以待修为实力有成之时,与大哥一起寻找血海仇敌,定要为父母双亲和武氏全族报仇雪恨!
虽然文氏宗主文禧与众多文氏族人断定少年的大哥武羽屠灭了武氏全族,弑杀了他的父母双亲,但他深知大哥的为人与品性,根本不相信文氏族人所言。而白衣玉女也曾经告诉过他,虽然不知具体缘由,但是他的父母亲并非被人杀害,实乃自尽而亡!
重重疑点像迷雾一般遮住了当时仅有十岁的少年的双眼,使得他内心深处除了对大哥的思念与盼望,只余剩对害死父母与灭亡族人的血海仇敌无尽的恨意与杀心!
可今夜方才听得二人的对话,少年终于明白为何这三年来文禧一口咬定是他大哥屠灭了武氏全族,又弑杀了他的父母双亲。
如此看来,少年知道他的父母亲并非死于大哥之手,但文禧所言却也不全是胡说。只是他想不明白,为何从小心性善良与人无争的大哥会做出这种悲惨人寰的事。
少年此刻很想开门而入,把大哥叫起来问个明白。但他知道大哥与大姐三年未见,今日久别重逢,如若打扰了他们二人歇息,实在不妥。
少年忍住了满心的悲痛与疑问,回到了自己的卧房上床睡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少年终于睡去,还做了个梦。
梦中,少年与大哥对练武道招式,他们的父母亲站在不远处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