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长街,乌云压城。
无风,无人。
一剑自尽头来,其势不急,不缓,无声,无情——夺命之剑。
他,驻足。
一滴,两滴……
然后那种滚烫的猩红,汇成一条线,从冰冷的指间流下。
远方,她来了,剑又回到她手中。她不解地道“怎么不还手?。”
他按住受伤的地方,神情木讷,“为什么?”
她鄙夷地看着他,“你还有脸问为什么?”
他受伤的身体往前倾斜,直视着眼前的女子,“我真不知道。”
她看出了他的真诚,然后疑惑,“你不是云轻?”
“我是。”
“那就对了,这庆野只有你一个叫云轻的。”
他肯定地点点头“确实,这庆野只有我一个云轻。但,这不是理由。”
杀人放火都需要理由,更何况是灭人满门,他静静地等待着答案,藏在黑色袍子里的手已经凝聚起最后的灵力。
只要她说出原因,他不介意给她一个痛快,他有自信也有能力一命换一命。
“哎呀,差点忘了。”她敲了敲自己脑袋,无奈地将剑收回鞘,“你还不是你,自然不知道为什么,对不起,是我来得太匆忙,考虑不周。”
“仅仅一句对不起。”云轻冷冷看着眼前这个似是天真烂漫的女孩子,沙哑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一句话“这就够了?”
少女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即使这样,依旧掩盖不住倾城的容颜。一双明亮的眼眸里闪过一些复杂的情绪,“还是太早了,我不该这时候来的,这一剑算是我的不是,你要如何?”
“仅仅是这一剑?”
“难道呢?”少女莫名其妙地反问道。
云轻握拳的手青筋盘亘,显然已经快到爆发的边缘,“云家上下十八口,除了我无一幸免,你算什么东西,一句对不起就完了?”
“什么?”少女色变,慌忙地解释道“云魔,不,云轻,我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只为杀你而来,何必牵连你的家人。”
她不是在说谎,也没必要说谎。
云轻聚起的灵力又回到身体,不发一言,默默往前艰难地迈开了脚步。
啪嗒啪嗒……
暴雨珠连,鲜红的血如同绽开的彼岸花,向远方漫去。
“你要去干什么?”
“杀人!”
……
长街尽头,庆王新府。
雨中来人,一男一女,男十三四岁,女,十一二而已。
“滚。”
“凭什么?”
他卸下黑袍,扔在雨水之中,再也不理会这突如其来的神经女子,直接一掌将那新漆朱红色的大门拍飞。
雨很大,是杀人的好时候,更是游龙戏凤的好时候。
一张鸳鸯被,红浪滚滚。
庆王滚圆的身体轻轻蠕动着,颤抖着,随着一声呻吟,一切又变得索然无味起来,于是,他开始烦躁。
烦躁是要杀人的,哪怕是刚刚还视若瑰宝的美人,她既然知道了自己的难堪之瘾,庆王如何会将她放过。
“去吧,温柔乡也长乐乡,在此长眠,也该知足了。”
虚幻的魂火被拘出,妖娆,神秘,然后在庆王手心逐渐消散,远离。
像是完成一件最简单的事,如同洗手,束发一样自然,并不需要刻意去在意什么。
没有价值的人,对他而言与废物没什么两样。
王府回廊千回百转,一声呼喊,打碎了雨日的宁静“王爷,不好了,有人打上门……”
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最后一声呜咽还清晰地传来。
“呵,有点意思。”
……
一波一波的护卫就像涌进火堆的蝼蚁,在云轻身前依次倒下。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一个,两人…再多来一些似乎也没有什么所谓。没有怜悯,也没有兴奋,只剩下一望无际的血色。
一片又一片,一朵又一朵。
“我当是谁来了,都退下吧。”庆王像一座山,堵在远方的大门口。
云轻抬头,身子微微摇晃。
“你能来到我的跟前,证明你父母是对的,我是错的。然而我不会错,所以,你今晚离不开这里。”庆王从门框内挤出滚圆的身体,一身都包裹在精致的甲胄之中。
“还有谁?”
“哈哈哈……就你这样子,知道了还能如何?你背后的人会为了一个死人得罪他们不成?”庆王不以为意地道“人,是要信命的。”
云轻不再询问,他知道这没有意义,他从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然后,他动了。
积聚在体内的灵力在一瞬间爆发,燃烧,他只剩最后一击,以生命为代价,所以他不再顾及,舍弃所有。
这一刻,他是赌徒,而庆王只想做赢家。
面对云轻突然爆发出的强大气场来看,庆王知道自己就算扛下这一击,也并不好受,便挥了挥手。
云轻如离弦之箭,刹那间已到庆王身前,然而诡异的一幕出现,一道巨大的雨幕挡在他的身前,如何也不能寸进。
“呵,呵呵…就这点本事?”庆王惋惜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人,满脸横肉欢快地抖动着“不过,也算不错了,就你这年纪,其实再过几年杀我很简单,不是吗?”
云轻回应他的是一个诡异的笑容,一个仿佛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恶鬼一样狰狞的笑容。
不好,远处一直看着眼前这一幕的少女开始踌躇。
她,为杀他而来,而他即将堕入魔道,这是杀他的理由。而她却又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他进入魔道而无动于衷,就像当初那些人一样。
她提剑,又放下,然后又拿起,“哎呀,不管了。”
庆王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忙不迭往后退去,木墙被他巨大的身体冲撞地支离破碎。“快,废了他,废了他,别给他时间。”
他已经没有时间,一剑东来,人头落地。
同时,远处黑暗中几个身影就此隐没,再不可寻。
云轻木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用仅剩的力气望着突然又出现的少女。
“想问我为什么要帮你?”
云轻微微点头,做了回答。
“不知道啊。”少女习惯性又拍拍自己额头,今天已经错过好几次机会,这时候再动手更是简单不过,她却对他提不起剑。
想了许久,她才给出了一个相对满意的答案“其实,我们是一类人。”
“一类人么?”云轻看着她,视线中只有红色的血影在摆动,似乎在向他赶来,然后便只剩下深邃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