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的迟未晚,站起来还没有桌子高,扎着两只哪吒发髻,圆滚的手腕上绑着两串金色的小铃铛,手里拿着一个彩虹色的棒棒糖,叮叮当当的穿梭在西装革履的大人之间,这是迟未晚六岁的生日宴。来的尽是D市的名流显贵,推杯换盏这种事向来不是这个年纪的小孩所能理解的。六岁的孩子只知道追逐自己喜爱的东西。
别墅外阳光耀眼,在屋外的老树下阳光斜斜的洒下来。站在树下的少年,身着白色衬衫,领口系着黑色的领结,小小年纪,已然能在脸上看出不俗的眉眼和从小养尊处优的气质。白衣少年看上去十岁左右的样子,有着不同于同龄人的冷漠疏离,没有像其他孩子一样打打闹闹,而是安静的看着树上鸟窝里嗷嗷待哺的小鸟,看的出神,以至于一串叮叮当当的铃声接近身边也尚未察觉。
“熠哥哥”男孩回头,低头看见一个圆滚滚的系着金色铃铛的手臂和费力的举着一个棒棒糖给自己的奶娃娃,楮熠皱了皱眉,接过彩虹色的糖果,帮忙打开糖果上的包装纸。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少年楮熠心想,无论自己开心或是不开心,每次来到这里,身后总是有这么一个甩不掉的小尾巴,自己看着身边这个小姑娘从只会留哈喇子的奶娃娃慢慢的变成随时都要爬向自己的战地坦克,之后更是飞快的学会了直立行走的技能,从此让自己再也无处可躲。明明是母亲尚在的时候定下的亲事,现在母亲去世了,父亲居然还是赞成这门亲事。还教育楮熠说,未晚早晚是褚家的人,要楮熠好好照顾她。楮熠虽小,可却感觉的到,母亲日渐羸弱的身体跟自己风流成性的老爹脱不了干系,在褚夫人过世不久,那个看似温婉的女人就急着登堂入室,在D市,首富再婚的消息可谓是闹得上流社会人尽皆知。
楮熠将剥好的糖果递给小女孩,小女孩踮起脚,小手跃跃欲试“熠哥哥吃”,楮熠无奈拿在手里舔了一下,小女孩看着楮熠咽了一口口水。迟家家教极为严苛,虽然对待这个幼女宠爱备至,却也是很少让吃糖的,迟未晚在表姐那里得来的糖果,虽然小小年纪,却已经私心想着把自己喜欢的东西拿给自己喜爱的人。看着楮熠吃下去,迟未晚比自己吃了还开心。但是,楮熠,并不喜爱甜食。
楮熠看着地上这个口水咽了又咽的奶娃娃,恶作剧一般咬下一大口,咔嚓,迟未晚看了看掉在地上的塘渣和楮熠手上被咬掉一大口的糖果。并没有楮熠想看到的哭鼻子,而是看着楮笑了又笑,口水咽了有咽。
“楮熠,你不是不喜欢吃甜食的吗”说话的是迟蔚,迟未晚的哥哥,跟楮熠同上于一所贵族学校,两个年龄相仿母亲又是好闺蜜的男孩子自然而然的成为了挚友。
“偶尔尝一尝”楮熠回了一句,迟蔚拿起楮熠手上剩下的糖果,张嘴就要咬。未想地上的小人着急的伸手去够“給熠哥哥的,哥哥那不是你的”。
迟蔚把糖果举高说“这可真是,我可是你亲哥,你这丫头怎么吃里扒外”
“熠哥哥才不是外,妈妈和干妈说我长大是要当熠哥哥的妻子的,哥哥才是外”听到迟未晚口中的干妈楮熠愣了一下。
“呦,晚晚,你几岁啊,知道妻子是什么意思吗,再说楮熠又不喜欢吃甜食”迟蔚宠溺的看着这个跳脚炸毛的妹妹。
六岁的小人总归是想不出妻子的确切含义。懵懵懂懂的年纪只知道熠哥哥是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想要給的人,迟未晚看了看楮熠,又看了看拿着糖果的哥哥,狠狠的踩了迟蔚一脚,叮叮当当的跑远了。
“这丫头,简直是大人口中说的什么泼出去的水”迟蔚吃痛的揉了揉被踩的左脚,晃了晃手上的糖果问楮熠“还要吗”
“不要”听到迟蔚口中的妻子二字,楮熠似乎心情不是很好,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你不要我要,哎,等等我呀”迟蔚手舞足蹈的追了上去。
楮熠走到别墅外的小路上,时间仿佛回到了六年前。那时候自己的母亲也就是迟蔚和迟未晚的干妈,跟爸爸两个人带着楮熠来参加迟未晚的百天宴。听说阿姨生了个小妹妹,楮熠特意拿出自己的零用钱,拜托母亲給小妹妹准备了一份百天礼物。迟父在D市军区任要职,而迟家世代是政要之家,自然当天宴会上来的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天公作美,万里晴空,迟夫人笑着招呼楮熠的父母,又笑眯眯的摸了摸楮熠的头说“楮熠都长这么高了,真是越长越帅了呀,迟蔚就在里面呢,去找他玩吧”,六岁的楮熠跟迟母迟父问候完,蹦蹦跳跳的去找迟蔚玩了。
男人们都去聊政治商业,楮熠的母亲将礼物一一拿给迟家的管家后,手里还拿着一个小盒子对迟夫人说“楮熠听说你生了一个小妹妹,缠着我让我替他买了一份生日礼物給未晚,诺,就是这个”
迟夫人仔细看了看,铃铛有一双,虽然不大,但是做工及为细致,一半金镯,一半从镯子里穿出的红绳,红绳上穿着三株雕刻的极为好看的小铃铛,迟夫人笑眯眯的对楮熠的母亲说“真是谢谢小熠了,未晚一定会很喜欢,抓周结束我就给她带上,一会抓周你作为未晚的干妈可得在台上”
“那是自然”楮熠妈妈也不推诿。一辈子的知心密友就那么几个,岁数越大就越觉得珍贵。
“夫人,小姐醒了”一旁的阿姨把刚睡醒的小未晚抱给了迟夫人,迟夫人接过去抱給楮熠的妈妈看,粉嫩的小娃娃真是怎么看都爱不释手,褚夫人略带遗憾的说“哎,我就喜欢女孩,奈何生了个带把的,你看看,呦呦呦,这粉嘟嘟的多可爱”
迟夫人笑眯眯的看着楮熠的妈妈说道“你看未晚可爱,给你当儿媳妇怎么样”
“你说这话我可当真了”这句话恰恰说到褚夫人的心坎上,两人从小是闺中密友,在少不更事时更是许诺以后一起嫁人一起生孩子,生的孩子更是要结为亲家,亲上加亲。两个人也确是一起结婚一起生娃,可奈何生了男孩,迟未晚的到来让两人又想起了年少的心愿。
“当然是当真,你要喜欢抱回去当童养媳好了”迟夫人回道
“你能舍得”褚夫人大笑,就这样两人在自家老公和当事人不知晓的情况下定下了娃娃亲,来了个先斩后奏,后来自家老公知道后也确实觉得门当户对,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下了,也算是实现了当年指腹为婚的诺言。
迟夫人拿着楮熠买的小金铃逗小娃娃,小娃娃似乎对叮叮当当的声音并不害怕,伸手就去抓,抓到了就放在嘴里啃,怎么也不肯松开小手,迟夫人和褚夫人对视了一眼,相继大笑,也许,这是天意吧。
良辰吉时,粉嘟嘟的迟未晚被抱在了铺着烫金红布的正中央,才满百天的小娃娃看着周围的算盘,包包,书本,玉如意等提溜着漆黑的大眼睛,爬来爬去都没有抓的意思。戴在手上的小铃铛叮当作响,六岁的楮熠从人群中钻出小脑袋,迟蔚也跟着一起挤了进来。看着粉嘟嘟的奶娃娃手上戴着的金铃小楮熠开心的笑了。原来小娃娃这么可爱,看起来软软的,很好捏的样子。接下来,在楮熠眼里看起来软萌的奶娃娃朝着楮熠爬了过来,然后,一口咬在了楮熠的胳膊上,楮熠低头,看着溜着口水还没长牙的小娃娃,又看了一眼自己留了一滩口水的胳膊,第一次知道眼前的小妹妹是个要吃人的小怪物。
小迟蔚指着被咬的楮熠道“你完了,她可是喜欢谁就咬谁呢”,孩子无心的话却惹得宾客们哄堂大笑。
六岁的楮熠看着伸出小胖手要抱抱的小娃娃,红着脸跑开了。
迟未晚的百天宴在一片欢笑中圆满的结束了,这边楮熠正因大人们的哄堂大笑而坐在椅子上郁闷,六岁的孩子并不能理解大人们谈笑中的真正意思,只是觉得怕是在嘲笑自己的窘态。这时迟蔚找到楮熠“楮熠,干妈找你呢”
“哦”楮熠回答道“什么事”
“不知道,只是听妈说什么婚,什么妻”小迟蔚抓了抓头发,并不能理解大人的话
楮熠来到大厅,两家人都在,刚刚百天宴的小主角正在会客厅正中的地毯上,原本专注于奋力像毛绒兔子使劲的小娃娃,看见楮熠进来后,咿咿呀呀的向楮熠爬来,嘴角留着咬过毛绒玩具的口水,咧着没牙的小嘴冲着楮熠笑。小楮熠看了一眼奶娃娃,心想着原来小朋友都是这样的,刚刚宴会上被调侃的害羞感退去,竟觉得带着自己送的铃铛,叮叮当当爬向自己的小娃娃看起来还是软萌可爱的,怎么会是恐怖分子呢。
见状,迟夫人抱起地毯上的小娃娃,笑道“晚晚真是非常喜欢楮熠呢,楮熠,来看看小妹妹”
褚夫人也微笑着示意楮熠过去,楮熠看着伸着手要抓自己的小娃娃,把手伸了过去,还是婴儿的小未晚抓住楮熠的一根手指,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楮熠,嘴里也不咿咿呀呀的叫了,似是困了。原来小恐怖分子也有乖巧的时候,楮熠心想。
褚夫人看此情景,会心一笑,问道“小熠,你觉得小妹妹好看吗?”
“妹妹很可爱”看着眼前粉嘟嘟的奶娃娃,大大的眼睛不灵不灵的,睫毛长长的样子。小小的楮熠并不知道什么样的婴儿才算是好看,但是在自己见过的所有咿呀学语的小孩子中,长的这样粉嫩,睫毛这样长的迟未晚确是第一个,虽然小楮熠并没有见过几个百天的小孩子。
小楮熠的话又引得在做的两家人欢然大笑。“既然这样,等晚晚长大了给你你做妻子好不好?‘’迟夫人捂嘴笑道,在场的人都笑着看着小楮熠。
“什么是妻子?”楮熠好奇问道
“就是妈妈那样的,妈妈就是爸爸的妻子”小迟蔚抢着答道,小楮熠听完更是一头雾水。
褚妈妈把楮熠拽到身边,摸了摸小楮熠的头用小孩子能听的懂的方式说“妻子啊,就是一辈子都和你在一起的人,是生命中很重要的人,你看妹妹这么小,这么可爱,你是男子汉是要保护她的”
小楮熠看了看被抱在迟阿姨怀里的小娃娃,握紧了小拳头铿锵有力的说道“我会保护她的”
还是儿童的年纪,并不知道妻子是什么含义,也不理解生命中很重要的人是什么意思,更不明白一辈子有多长,可是自那时起在少年楮熠的心里就多了一个除了爸爸妈妈以外的人。小孩子的世界很单纯,小小的楮熠并不知道个中原由,不明白所谓的政治联姻,门当户对。以他现有的理解能力只能是认为妈妈和迟阿姨关系好,自己和迟蔚是好朋友,所以理所应当的要照顾这个粉嘟嘟的小妹妹。而且看着一个这么依赖自己的奶娃娃,责任感这种认知第一次在楮熠的心里扎了根。
在六到九岁的时光里,是小楮熠最快乐的童年时光,他总是缠着眉眼温柔的褚妈妈带着自己去迟家找迟蔚玩,明明在一所小学能天天见面。褚妈妈看着让自己带着去迟家的楮熠也没有揭穿小楮熠是去看小未晚的心里,小楮熠每次都是带着好吃的和新奇的玩具去看一看这个一天天长大的小未婚。小迟蔚看见了都会说一句“楮熠,又来看我妹呀”
“我是来找你玩的”楮熠把带来的好吃的随手扔过去一包給迟蔚,小迟蔚撇了撇嘴,心想“楮熠的嘴,骗人的鬼”。
迟蔚对于这个亲妹妹也很是无奈,明明自己才是亲哥,明明和自己玩的好好的,只要楮熠出现,都会以一种即快速又嫌弃的姿态把自己撇开,去找楮熠。这个软萌的小怪物领地感又极为的强烈,只要作为亲哥的迟蔚去抢了小怪物的玩具或是吃了她的吃的,小怪物会立刻嚎啕起来,随后惹来迟母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而这种情况只要是主角换成了楮熠,小怪物只会傻笑还把自己的东西主动拿给楮熠,虽然大部分都是楮熠买给她的,真是个吃里扒外的小怪物。
在这短暂而愉快的童年时光里,小小的楮熠虽有察觉却也忽略了一些正在改变的东西。原本还算平静的家,随着父亲生意规模的再次扩大变得争吵不断,母亲的身体日渐消瘦,父亲在家的时间变得少之又少,每次放学回到偌大的别墅里只有母亲,自己,还有一些佣人。母亲还是会温柔的看着他,可是楮熠总觉得那样的眼神里蕴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那个时候的楮熠真想快点长大。一切虽然显得不一样却又看似没有改变,还好母亲还是会经常带自己去迟家,似乎只有在那里那个爱笑的母亲就又回来了。迟阿姨和迟叔叔的感情永远那么好,那里还有迟蔚,还有那个依赖自己的小怪物。
但是童年终会过去,或早或晚,成长也总是伴随着疼痛,小小的楮熠想要守护的这一切,都在那个潮湿的夏天改变了,那是楮熠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夏天,小雨稀稀拉拉的下了一个多月,那个温柔又纵容他的母亲永远的留在了那个带不走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