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二年的三月十二号,雨已经连绵了几天,到那天已经是第五天了,借着夜晚的雨声,我每晚都能安眠......
唯独那一夜,我睡得惴惴不安。
凌晨八点钟左右,一阵局促的敲门声令我彻底清醒,随后听见豪杰踩着拖鞋开门的声音,紧接着是二人的谈话,语速快到我听不清谈话内容......听音色来的人是罗格。
我索性穿好衣服,故意穿很慢,不想太早打断他们的谈话。
待我穿戴整齐打开房门,罗格已经准备离去了,我打了声招呼说了句客气话送走了满脸焦虑的他......很明显这次豪杰没有解决他的问题。
我回过身来豪杰已然仰躺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点了根烟,那是他陷入沉思时固有的姿态。他面前的茶几上散落着几张快照照片,我隐约看见上面猩红的画面......
“咋了?”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豪杰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漫步过去坐下,豪杰很自然地把那几张照片叠起来反扣在茶几上让黑色的背面朝上。
“风华,你觉得我是干什么?”我刚坐下豪杰如是问我。
极少有人以“风华”称呼我,尽管豪杰经常如此称呼,但每次已然能让我感到新鲜。
“你?你不是干中医的么!”我笑着说。
“你可拉倒吧,我的确干中医,也不是光干这个,你心里应该清楚。”
我点了根烟,“豪杰,你聪明过人,不是我见识短浅,你是......”
“你也算见多识广了!”他打断了我电话,笑容颇有深意,向来如此,此时更胜一筹。
“......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也是最有情商的人。”
“你真的这么觉得?”
我点点头,“至于你是干什么的我心里有底......我认为你是个自由职业者,不过什么都干,总体来说我觉得你是个十足的脑力劳动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很了不起。”
豪杰深吸一口烟点点头,“不错......我挺喜欢你这套话!的确,我是靠脑子养活自己的,知识面广,帮人出谋划策,让他们更快更好地解决问题......可偶尔也会有些难题。”
“哈哈......所以,发生什么事了么?有什么事儿说,能帮上的话我肯定尽力。”我只是想为我无聊的生活找点刺激,孰不知正中豪杰下怀。
“......风华,问你个问题!”
“问。”
“君......有胆量否?”
我迟疑了下......这么多年我一个人走过来,胆量算个什么......
“当然。”
“那你今天上午没什么事情吧?”
我耸耸肩,“十分清闲。”
他笑了笑站起身来,说了声“稍等”掐灭香烟回了他的卧室,半根烟后他从卧室出来已然穿上上外衣和鞋子,头发依旧蓬乱把他如炬的目光衬托的愈加闪耀。
“跟我跑一趟吧,你当司机!”他笑着说。
雨淅淅沥沥,他这一句话已然开启了我的不凡之旅,这一幕也定格于我的脑海......
一分钟后我开着我的保时捷载着豪杰,照他说的我们前往洛州西郊。
......
阴雨绵绵,把整个城市染成了蓝灰色,水洼里的倒影扭曲而诡异。豪杰的兴致于此刚好相反,津津有味地吃着我平日放在车上备用的牛肉干与压缩饼干,喝着我的红牛,于此同时还与我大谈特谈他的温病学派中医......
而我的心情是压抑的,因此话比平时少很多,纵然饿也没心情跟豪杰抢食吃。根据豪杰的一开始的只言片语,我已然知道我们的目的地是杀人案现场,而且还是分尸案,地点是洛州南郊边缘的某个无名旅馆。尽管我当时感觉到豪杰是个靠头脑过活的人,却着实没想到他竟连杀人案都插手......
“我还以为你会为这个案子烦心呢。”快到目的地时我打断了水足饭饱还在喋喋不休的他。
“非也,我不是不烦心,而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无用功不只是无用,往往还会起反作用。”
“有道理......就是前边吧?那么多人!”
“停车吧,走过去!”
“好,后面有伞拿两把!”
“好嘞!”
下车后距离案发旅馆还有不足百米,我们撑伞步行过去。
这一带的房屋稀疏,高低错落,统一坐落在这条旧国道的东侧也就是我们此时的左手边,右手边是一片疏林,透过烟雨能看见后面的庄稼地。我们略过的左边几栋房子看上去已然破落,不像有人住的,不过院墙上的“拆”字却格外扎眼,似乎让这几栋破房镀了一层金粉......
我们的目的地在这群破落建筑物尽头,那是一栋三层高的混凝土建筑,任谁看都是最常见的三层小楼,四四方方,毫无特点而言。尽管比起那些破落的房屋,这栋建筑外表上稍新一些,可此时沉浸在烟雨中却散发出某种阴森诡异的气息,让我十分不舒服......
我们离人群越来越近,能清楚的看见一些穿警服的人在维持秩序,不过依然阻止不了另一些人伸长脖子冒着雨拼命往里边张望。
豪杰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带我围着这栋建筑绕了一圈。
这栋小楼很是孤独,一面是路,一面与几户人家隔出来一条一米不到的小径,另外两面则是荒郊旷野。
豪杰缓步走在我前面,他低着头像是在找寻什么,可能是脚印之类,但就我看来路面是很平整,此地土地虽然偏软,但绝少有人走,因为围绕旅馆有一小截混凝土地面,如果有人选择在雨天穿越这条小径估计也会选择这里,就像此时的我与豪杰,而在这里步行难以留下痕迹。
绕了一圈后我看见罗格已经在墙角向我俩招手了,那是豪杰之前电话联系的。透过几位警察的谈话我方得知这位罗格并非普通刑警,而是刑警大队的队长,我惊讶之余不禁感觉这位队长未免太没架子了。罗格看见我并未有诧异的神色因为豪杰之前电话里对他告知了,不知道是怎么解释的。他俩低语几句豪杰唤我过去,而后在耳边对我说“少说话”,我点点头。
随后我俩紧跟罗格进了无名旅馆,有穿白大褂的人给我们发了手套、口罩和鞋套,穿戴这些的时间空隙使我得以仔细观察着旅馆的环境。
单论格局与普通小旅馆无异,进门左手边是前台,楼梯在拐角处。
但如果是我就算睡在车里也不会选择这样的旅馆......不舒服的感觉不只是从外边看,内部同样如此。前台十分简陋,似乎就是几块板子拼起来的,前边摆置的几株绿植一副生不如死的样子。抬头看看吊灯,应该安上后估计就再没碰过,明明开着灯却使空间更加昏暗。墙壁上勉强贴着俗气的墙纸,然而大块霉斑清晰可见,边缘处已然剥落,露出泛黄的腻子。地面明明铺的是瓷砖,但那层仿佛怎么也去不掉的不明污物掩盖了之前的白色。空气里充满了霉味与人肉味,尽管戴着口罩依然淡化不了分毫......
前台旁边有几个人正被几个警察问话,有一个跟我年纪相仿的瘦高男青年,浑身颤抖着站在两个人后面。他前面有一个矮瘦的中年妇女哭着,脸已然成了万花筒,大概是浓妆艳抹与泪水交融造成的。只有一个谢顶中年男人抽着烟镇定回话......
看来这三人是这旅馆的负责人。
“去看看现场吧。”豪杰的话把我的思路领回来,他是在跟罗格说,“是在三楼吧?”
“对!”罗格队长点点头眼神里满是佩服,我能感觉到我们的到来似乎让他松了口气......当然主要是豪杰,我只是个司机。
我们跟随罗格上到三楼,过道狭窄,两边各有不少房间,房间门是简陋的木头门可能踹一脚就会有个窟窿,有几扇门上补着灰白色的腻子,看来还真有人实验过。
随着空气里的铁锈味愈加浓厚,我们已然来到了凶杀现场......
我自认是个细心且镇定的人,这么些年我把自己照顾的还算挺好,无论什么场合我都游刃有余。即便是在刚才我还有心观察这周遭的一切,而且大部分细节我自认没有放过,尽管我不如豪杰那样极致.......
但此时此刻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墙角......
灯光昏黄,阴雨天气使室内的光线影影绰绰,一个长发女人的头颅立在墙角的木桌上,惨白的脸在环境的衬托下是悬空着的,脸的下半部分部扭曲凝固成一种不自然的诡异笑容......
唯有那两只眼睛瞪得极大,空洞无神,正盯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