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皮其实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左家铭。
他比我大一岁。
刚生下来的时候他的皮肤很黑,家里人就叫他黑皮,我小时候发音不准,听起来像是阿皮的发音,于是,大家开始叫他阿皮了。
从阿皮上幼儿园开始,阿皮妈妈就给他报了各种课外培训班,周末时,我跟着外婆去街上的菜市场卖菜,他跟着他妈妈去县城上培训班。
外婆的小菜园,由她自己开垦出来,种的都是应季的无公害有机蔬菜,有一次我一个人偷偷跑到菜园打算摘根黄瓜吃,突然从草丛里蹿出来一条蛇,我被吓个半死,再也不敢去菜园。
我故作神秘地对阿皮说:“我外婆养了一条好厉害的大蛇,谁也不敢惹她。”
阿皮被吓得脸色发白,后来,他每次遇到我外婆,都恭敬地向我外婆问好,然后飞快地低头跑掉。
我暗自得意。
薛玉去省城工作前,给我买了一辆红色的儿童三轮车,我获得了人生中由薛玉颁发的第一张驾驶证:
驾驶证
姓名:薛小米
期限:三年
驾驶车型:儿童三轮车
薛玉让我在驾驶证上按下红手印,我将驾驶证放在随身的小猪包包里,然后高兴地骑着崭新的三轮车去找阿皮,在他面前好好炫耀一番。
阿皮非常想骑我的三轮车,我不肯。
“你没有驾驶证,不可以骑。”
“驾驶证在哪里买?”
“笨蛋!是我妈妈发的驾驶证。”我拿出驾驶证给阿皮看,他不识字。
“可不可以让你妈妈也给我发一个这样的驾驶证?”
“不可以。我妈妈可是有魔法的,她又不是你妈妈。”我收起驾驶证,踩着三轮车骄傲地从阿皮面前驶过。
阿皮踩着他的滑板车过来向我挑战。
“我们去河堤上比赛,好不好?”
我对他翻个白眼。
“不好不好。”
薛玉去省城前不但给我买了三轮车还帮我报了舞蹈班,和阿皮同一所培训学校,我学的是中国舞,他学的是街舞,那所培训学校在一个家具城的楼上,场地不大,我和阿皮经常会在共用教室遇到。
有时,我们一起坐公交车回家,我和阿皮并排坐着,外婆和阿皮的奶奶坐在后排聊天,阿皮不停找我说话,我有点讨厌他。
“你可以不要和我说话吗?”
阿皮愣住了。
“你不喜欢我吗?”
“不喜欢。”
阿皮很失望。
“可我喜欢你。”
那又怎样?被喜欢的人不能说不喜欢吗?
周米和薛玉都离开我了,我想我需要朋友。
“不过,我们还是朋友。”
“相互喜欢的人才能做朋友。”
“那我们不是朋友了。”
“为什么?你刚才说我们还是朋友。”
“因为我们没有相互喜欢,所以我们不能做朋友。”
“不算不算,就照你说的,我们还是朋友。”
“我说了算吗?”
“你说了算。”
我心里有点小得意。
他伸出小手指。
“我们拉勾。我们永远都是朋友。”
我也伸出小拇指,我们拉了勾。
“永远是什么意思?”
阿皮挠挠脑袋。
“大人们都这样讲,我想,大概是一百年的意思。”
“那我们就做一百年的朋友吧!”
阿皮高兴地点点头。
吃晚饭后,我一个人坐在外婆家的院子里给我的芭比娃娃换衣服,阿皮双手插在裤兜里走到我面前。
“你猜我口袋里有什么?”
我抬头望他一眼。
“我不要猜。”
阿皮把手从裤兜里拿出来,往我面前一摊。
原来是巧克力。
“我妈说吃了巧克力,心情会变好。你吃吃看。”
“你喂我吃。”
他剥开包装纸,将巧克力送到我嘴边,然后站在旁边充满期待地等我吃完。
“你现在心情变好了吗?”
“笨蛋,我心情本来就好啊!”
巧克力有点苦,我不喜欢它的味道。
“那有没有变更好?”
“没有。”
“奇怪,怎么会没有呢?我妈不会骗我的。”
“当然是骗你的,你妈又没上过大学,她懂什么?说不定,她也是被卖巧克力的人骗了。”
“大概是这样吧!”
阿皮坐到我旁边,看我给娃娃穿鞋子,“这有什么好玩的?”
“当然好玩了,你是男生,你不懂。”
“等我长大了就娶你,然后生一个和你一样皮肤白白的胖娃娃。”
我气得用力推他一下。
“我才不要生娃娃。”
他跌坐在地上抹眼泪,大概摔疼他了。
“你是女生,女生要生娃娃啊!你不是很喜欢娃娃吗?”
“生娃娃要在肚子上划一刀,很疼的。我见过我妈妈肚子上的刀疤,像条虫子,好恶心的!”
他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
“好,你可以不生娃娃,但我还是会娶你。”
“哼!我才不要你娶我。”
我抱着娃娃跑进屋。
我们明明说好做一百年的朋友,他为什么要娶我?
“朋友之间可以结婚吗?”我问薛玉。
她想了一会儿。
“那要看是什么样的朋友。”
“一百年的朋友,可以吗?”
“如果相互喜欢的话,也有可能。”
我放心了,我和阿皮并没有相互喜欢。
阿皮妈妈结婚以来就没再出去工作,当起了全职妈妈,全心全意地照顾阿皮,她每年都会带阿皮出去旅行一次。
我也很想去旅行,但薛玉一个人赚钱养我,我不能提这种过分的要求。
如果我能够去旅行,我要和薛玉一起去,还要带上外公外婆还有阿黄。
阿皮参加一个街舞比赛得了第一名,他很自豪地向我说起当时比赛的盛况。
他眉飞色舞地讲述参加比赛时的情景,我一脸冷漠。
如果周米没有抛弃我和薛玉,我也会像阿皮一样这么优秀吧?
薛玉明明长得比阿皮妈妈漂亮,还上过大学,为什么薛玉却过得这么辛苦呢?
我心里岔岔不平,越发的讨厌阿皮。
阿皮递给我一块饼干。
“这是我妈从韩国买回来的饼干,很好吃的,我妈说我们这里买不到这种饼干。”
我接过饼干,它闻起来很香,但我一点也不想吃它,我把它丢在地上踩个粉碎。
“你不觉得饼干很可怜吗?”阿皮蹲下来,看着踩碎的饼干很难过的样子。
阿黄闻香而来,把踩碎的饼干吃得干干净净。
我摸下阿黄的头,以表谢意。
饼干有薛玉可怜吗?
薛玉受过的苦,饼干不会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