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的地牢中，江戈的一双眼睛闪烁着热烈的火光，透过火光的深处似乎能看到那遥远的过去。
江戈低沉的嗓音在从牢狱深处传来：“六年前，太子殿下被陛下派去驻守西北边疆，与黄鹏大将军分属南北两大军营，虽然两人之前曾经有过摩擦，但共事期间一直相安无事。”
摩擦？瑞阳公主皱眉思索，开始回忆已经有些模糊的过去。
那个时候她还小，正是爱玩不记事的年纪，关于太子柏和黄鹏的事情记得的并不多，倒是有一件事让她印象深刻。
有一次太子柏出入皇宫时，碰巧遇到了黄鹏乘着车架在驰道上行驶，而驰道是专供皇上使用的，其他人无论身份多么贵重都不可在上面行走。
太子柏不顾黄鹏的求情，直接向皇上上奏了此事，这让黄鹏受了好一顿斥责。因为这件事情，两人之间算是结下了一个梁子，不过因为后来也没什么大的矛盾，所以瑞阳公主也没有太过在意。
“那兄长为何要带兵攻打黄鹏？”瑞阳公主问道。
江戈继续道：“我记得，那天军营里突然来了一个使者，他自称是皇上派他来的，还带来了一道密令，密令上列数了黄鹏与楚国公私下勾结等一系列罪状，还让太子殿下立刻发兵征讨黄鹏。”
瑞阳公主听到“楚国公”三个字时，不禁蹙起了眉头，先不论黄鹏与楚国公之间是否存在过于亲密的关系，单密令一事就充满了古怪。
想是知道瑞阳公主在想什么，江戈继续说道：“太子殿下当时觉得不对劲，所以先把人给押了下来，然后......然后派我去找黄鹏将军试探一番。可谁知我刚到北营，还没能见到黄鹏，就被士兵关了起来，然后很快就听到了兵马调集的声音。若我没有猜错，率先出兵的并不是太子殿下，而是黄鹏。”
听到这里，瑞阳公主已经差不多明白了事情的经过，而后续的事情她也并不想听江戈解释，无非就是为了保住家人的性命，不得不向黄鹏妥协了。
真正让她在意的是，黄鹏是否与楚国公早就勾结在了一起，还有，究竟出于什么原因，黄鹏要对太子柏下杀手，私人恩怨这个理由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究竟是为什么呢？”瑞阳公主喃喃自语道。
她不停地在牢中踱步，脚上的绣花鞋不断地踏在茅草上，发出沙沙的声音。被铁链锁住的江戈静静地坐在原地，紧闭着嘴巴，似乎刚才说的话已经用完了他所有的气力。
文珩的到来，中断了瑞阳公主的思路：“公主，我们应该走了，继续待在这里，恐怕会引起庄王的注意。”
文珩的手里握着一盏油灯，微微发亮的火光照清了他如玉般的脸庞，上面满是担忧的神情。听着他关怀的话语，望着他真心的神情，瑞阳公主心中不由地浮上一丝暖意，驱散了因真相而带来的阴冷。
她微笑道：“知道了，我这就出来。”
瑞阳公主走出监牢的那一刻，回头看了一眼仍坐在地上的江戈，他的脸上除了愧疚和痛苦，别无其他，同她之前所见画像上的飞扬青年判若两人。
仔细想想，其实江戈也算是一名受害者，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落到现在的境地，终究还是因为他昧着良心害了太子柏的缘故。
谁言臣子道，忠孝两全难。忠心的属臣与孝顺的子女，这两者是很难平衡的。
瑞阳公主自己也不敢确定，如果她是江戈，她是否会作出与之不同的抉择。
都说一命抵一命，但无法否认的是，不同人的性命在人心中的重量会千差万别，也许她也会因为私心，和江戈走上同一条道路。
瑞阳公主一边想着，一边已走到了地牢门口，她抬头向上望去，意外地发现李绥正立在石阶的顶端。
一双标志性的笑眼正弯弯地看着她，完全一副纯真少年的模样，但此时此刻，瑞阳公主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他俩在平章宫对峙的情景。
虽然在三年的时间里她和李绥一直保持着安全的合作关系，有时甚至会把他当成朋友，但瑞阳公主从来没有忘记他是细作的事实。再加上刚才听到了关于楚国公的消息，她勉强压下的防备之心又升了起来。
她顿了一顿，再开口时脸上已挂上了和煦的笑容：“你怎么来了，不怕别人发现你的身份吗？”
不知是不是瑞阳公主的错觉，四周的空气似乎有一瞬停止了流动，但这种感觉很快就被李绥温和的声音给打破了。
“我只是有些担心殿下，所以来看看。”李绥说道，“怎么样，那个男子是你要找的人吗？”
见他问话的神情与平常一般无二，瑞阳公主也慢慢放心了下来，但她慎重地考虑后，还是打算把刚才听到的事情隐瞒下来。
“他的确是本宫要找的那个人，不过本宫和他聊了一会儿，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瑞阳公主回答道，“毕竟是陈年旧事了，想要追查也没那么容易。”
瑞阳公主自以为掩饰得很好，殊不知她目光胶在地上的样子全都被李绥看在了眼里。
认识了她这么久，暗自对她留心了这么久，他怎么会不知道瑞阳公主心虚说谎时的表现。
李绥的脸上还维持着温润的微笑，但原本明亮的双眼此时却如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苦涩和愁意似乎要从狭长的眼眶中溢出来。
无论现在自己和她离得多近，将来终究还是要诀别。他爱慕晴空中美丽悠逸的彩云，但也深深地明白他们之间相隔天地，即使留得住一时，流云最终还是会在指间消散，不留一丝痕迹。
既然如此，那就尽量延续这段美好时光吧。
李绥并没有揭穿瑞阳公主，而是顺着她的意思接了下去：“殿下说的有理，我们还是先将福州的事情禀报给陛下，尽快解决掉庄王吧。”
“嗯嗯，本宫也是如此打算的。”瑞阳公主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