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又是一个春秋,当夏天的风再一次吹进校园,掀起书桌上泛黄的书页,小童已经在这里度过了六个求学的年头,随着暑假的临近,小童也即将离开这所校园,步入初中阶段了。初中的学校坐落在乡镇的西头,离小童家只隔一条街,虽然距离很近,但是小童的爸爸却不希望小童像村里的其他孩子一样,毕业后直接进入这所学校学习。这所镇上的初中学校,是镇上唯一的中学,然而校风却是出了名的差,处于初中阶段的孩子正处于“****”时期,青春期的叛逆精神促使着一些学生反抗老师,反抗学校,反抗一直以来大家都严格遵守的“好学生准则”,于是,一些学生开始拉帮结派,在校园里聚众斗殴,老师们也懒于管理,于是“坏学生”也越来越多,在这样的校园环境下学习,又怎能健康的成长呢?小童的爸爸打听到了在县里有所比较好的学校,管理比较完善,教师也比较负责,希望小童可以到县里去上学。
一天晚饭后,爸爸对小童谈起了这件事。
“我希望你以后能有出息,咱镇上的学校是万不能去的,你看咱们村的很多孩子在里面都被教育坏了”
“那我去哪里呢”
“我给你打听到了一个好学校,在县里面,虽然有点远,但是你能受到良好的教育”。“那我要多久回家一次”
“我听说大概一周吧,也可能更长”
小童对外面的学校充满着好奇,自出生以来,小童还没有真正走出过自己所在的小镇,他渴望去县城上学,体验城里的生活。但想到要离开自己的家,离开爸爸妈妈,离开奶奶去陌生的环境去学习,他感到有种说不出来的彷徨。
村子里没有一丝风,静的出奇,天空有些阴沉,像一块灰色的布。小童在房间里写着作业,突然听到一声开门的声音,紧接着小童听到有人在叫爸爸的名字,声音略带慌张,等小童反应过来,一段对话让小童顿时感到一阵霹雳从天而降。“快去你大哥家看看,你大哥感觉快不行了”“好,我这就去”等小童跑出房间,爸爸早已不见了,小童感到心脏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他知道不好的事情已经降临了,于是慌里慌张向大伯家方向跑去。
大伯家门口早已经围满了人,大家都皱着眉头,露出沮丧的神色。小童穿过人群,看到大伯正坐在院子里的凳子上,使劲地喘着粗气,旁边有两个人用手按摩大伯的背,意图缓解大伯的痛苦。小童看到大伯张着嘴使劲的呼气,脸色变得煞白,浑浊的眼睛已经最大限度的睁开,小童被这一幕吓到了,他第一次感到生命是如此的脆弱,在疾病面前,人是如此地不堪一击。小童的爸爸早已拨打了120急救电话,现在正心急如焚的在街口等待着救护车的到来。这时,小童看到在不远处,奶奶挪着步子正往这边赶来。奶奶瘦弱的身体竟能走的那么快。由于着急跑到大伯家查看情况,大家都忽略了奶奶,奶奶应该是听到了消息,一个人从家里赶过来的,小童这才发现,奶奶走路是那么的艰难,生长在旧社会的奶奶继承了裹脚的习俗,这造成奶奶不能像其他年轻女子一样能够大步走路,但小童从奶奶疾速挪动的脚步中看到了奶奶急切的情绪。小童飞快的跑到奶奶身边,扶住奶奶的胳膊,搀扶着奶奶走进了院子。人群中递过一个板凳,奶奶在搀扶下坐到了大伯的身边。奶奶抓住大伯的手,眼睛里噙满了泪水,直直地望着大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发抖的手一直来回搓着大伯的手心。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这应该是奶奶和大伯的最后一次见面,大家谁也不说话,好让这对母子做最后的道别。这是奶奶人生中第二次与自己的亲人诀别,30年前,小童的爷爷在艰苦的环境下离世,奶奶第一次经历了亲人离自己远去,从那以后,奶奶一个人抚养五个孩子,经过30多个春秋,奶奶的脸上早已爬满了深深的皱纹,而如今,自己的儿子也将要被死神拉去,而自己竟也无能为力。
救护车鸣着刺耳的声音停到了大伯的门口,人群让出了一条通道,大伯被医护人员用担架抬上了车,救护车在一声关门声后快速的驶出村子,朝着医院的方向远去。奶奶在妈妈和邻居的搀扶下,在街头望着救护车远离的方向好久好久。最后,在众人的劝说下,奶奶被爸爸妈妈送回了家。
大伯最终还是没有支撑到医院,去世的消息很快就在村子里传开了。大家开始忙着大伯的葬礼,令小童惊讶的是,奶奶在整个葬礼中,竟没有掉一滴眼泪,也许最深的痛苦是埋在心底的,小童能从奶奶的眼神中,看到一个老人失去儿子的悲伤和落寞。
葬礼结束几天后,村子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毕竟,人们已经习惯了听到周围有人由于疾病而去世的消息,一个生命的消逝只会在亲人心里留下痛苦,却不会在其他人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一天放学,小童听到房间有抽泣的声音,声音是从奶奶的房间传出来的,通过门缝,小童看到奶奶用手绢在擦拭脸上的泪水,嘴里不停地在念叨着什么,小童推开房门,看到奶奶的眼睛已经通红。“奶奶,你不要伤心了”小童不知道怎么安慰奶奶,他也只会说这一句话,“我只是心疼他,一辈子没有享过福,小时候我太亏待他了”说着,眼泪又再一次顺着满是皱纹的脸颊流淌下来。
八月末的阳光还略带一些暖意,太阳慢慢偏向西方,将屋后的树影渐渐拉长,安静的下午多少有点寂寥。覆盖红色瓦片的房顶还在尽力挽留太阳的余光,渐渐的,日光变暗,这时可以看到西山上绚丽鲜红的晚霞,一群鸟儿在红色的幕布上掠过,黄昏总带给人说不尽的感伤,小童站在门口欣赏着黄昏的景色,那被日光染红的西方,晚霞飘动的地方,显得无比的苍茫。
还有一周,小童就要离开村子,去往县城求学,爸爸已经为小童打点好了,开学的通知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下达。
“亲爱的各位同学们,我校将于9月3日开学,请新入学(初一)的同学准时到校办理入校手续,入校时学生请务必携带必备的生活用品(被褥,洗漱用具,餐具等),在学校宿舍楼处办理住宿登记,过时不候。”
越是接近开学的日期,小童就越觉得焦虑不安,陌生的地方充满了太多的未知,新的阶段又充满着各种挑战。在开学的前一天,小童的妈妈为小童准备了一床新被子,爸爸将被子装在一个编织袋里,同时把一个枕头也塞了进去。另一个箱子装满了小童要用的餐具,洗漱用品,还有一个袋子装着小童换洗的衣服。一切都准备妥当,小童看到这满满的行李,感觉自己要和这些行李一起逃亡,一起离开自己熟悉的家乡,逃到一个陌生的世界。就在这个时候,小童才发现自己是多么地留恋自己的家,家里的每一寸土地,就连空气都是那么的珍贵,这也许是每个初次离开家的孩子共有的心理吧!
九月蔚蓝的天空一望无际,飘着几朵洁白的云朵,风是那么的温柔,静静的吹着,夹带着成熟果实的气味,带给人收获的希望。小童和爸爸在路边等待去往县城的汽车,汽车一天三班,在小童的家门口路过,去往县城的人都是乘坐该汽车去往城里办事。爸爸将陪着小童去往学校办理入校手续,之后将是小童一人去上学,所以爸爸一直叮嘱小童如何乘车,以及各种注意的事项。等待汽车的心情是复杂的,小童一边期待着汽车的到来,一边又怕看到远处的汽车,因为和之前观看汽车从门口经过不同,这次小童将成为这次汽车的乘客,连同行李一起,被运到距离家六十公里的县城,并在那里独自一人生活一个多月,一想到这里,小童心里不由的发麻。
没过多久,在不远处的十字路口,一辆白色的汽车现出了身影,“来了,车来了”爸爸把行李整理了一下,在汽车距离他们五十米的距离时摆了摆手,示意司机停车。汽车在小童的旁边刹住了车,汽车们刷的一下打开了,司机师傅催促着上车,爸爸一把拎起行李向车内走去,小童紧随其后,汽车在车门还没完全关闭就启动了,小童赶紧找到位置,挨着爸爸坐了下来。汽车缓缓驶离家门口,小童透过车窗回头望去,妈妈在门口向他们摆手,在妈妈的身后,奶奶挪动着细碎的脚步,手扶着门墙,向汽车远离的方向望着,这时小童才恍然想起来,自己由于着急,还没有来的及跟奶奶道别,在平时生活中,小童去村里上学前都会知会奶奶一声“奶奶,我去上学啦”,奶奶会很快的应和道“快去吧,路上要小心点”。可这次要离开家那么久,却没有给奶奶说一声。“她一定很伤心吧“小童不由地嘴里嘀咕道,可小童无法看清奶奶此时的面容,如果能看到,小童想象奶奶一定是落寞的表情。
汽车在公路上飞驰,旁边的树木飞快地向后倒去,小童看到熟悉的家乡离自己越来越远,在汽车轻微的晃动中,远处熟悉的房屋渐渐隐没在一片树林之中。透过车窗往公路两旁望去,蔚蓝的天空下,一望无垠的田地里,整齐的排列着一堆堆玉米的秸秆,那秸秆下面,藏着小童童年的乐趣和无尽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