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这样。
选择时的踌躇,回望时的懊悔,最终演变为对未来的迷惘和恐慌。
如果排除“是否有如果”这个伪命题,真的再选择一次,又会发现,由于种种客观或主观因素的限制,其结果并不会有任何偏差。
那,为何不一往无前呢?
当风平想明白这个问题后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当下的境遇,虽然有些不堪,但也并非绝望。
边卫府因为他而惹上了不小的麻烦,但同样是因为他的离开,这段风波也终将平息,何况有萧河在,他一定会把事情处理的很好。
陆明轩与阴魂宗三名弟子的交战似乎并没有太大悬念,而离若也会在片刻的驻足之后,安然的踏上归途。
至于司徒兢和逍遥公子,这二人的神秘似乎比他们的境界还让风平无法企及,风平相信,他们即便不敌对手,也有脱身的能力。
现在所有的问题,最终仍是指向了风平自己。
秋冬一转眼,又是春来到。
风平在这个世界的首秀就此落幕,不甚完美,甚至有些蹩脚,但观众很快便会忘记这场表演,期待着下一场更为精彩的演出。
一切终将归于平淡。
天山城依旧是车水马龙;醉香楼还是会人满为患;边卫府恢复了正常秩序;风武卫的几人各自忙碌着;萧河闲来无事,也会去演武场的石桌旁饮茶……
没有了陈天成的欺压,米生的日子应该会好过一些,米村和米伯一家人也应该会得到照抚,不受恶霸欺凌,过着平凡而自足的日子。
今年,当是一个丰收年。
到头来,风平感觉自己仿佛来去如空,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因为他的到来或离去而有所改变,他终究还是扮演了一个过客,唯独成为了一些人的回忆,但这些回忆,弥足珍贵。
而当下,在他脚下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草地,嫩芽破开枯败的根茎,伸展着腰肢,散发出初春独有的气息和充满活力的生机。
这片草地与面前的森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巨大的高低落差在这片土地上画出一道极为鲜明的分割线。
如同白昼和黑夜的交替。
它们无法如古树那般昂首长空,俯瞰大地,甚至只能卑微的被人踩在脚下,但它们仍旧肆意生长着,不遗余力的存活着。
破开腐朽,得见天日。
站在青黄相接的茫茫草原上,风平怀着对过往的一丝留恋,毫不犹豫的转身,再度奔向前路,奔向不只属于他的未来。
身后隐约还会传来微弱的灵力波动和依稀碰撞之音,他知道,这是司徒兢和北冥二人的对决还在继续。
别人正在为了自己而战斗,那自己又有什么理由放弃呢?
踏足芳草之上,风平的脚步已不似先前那般沉重,速度也快了许多。
偶尔有小动物受到惊吓,从草丛中窜出,进而驻足,不明所以地张望。
它们看着此刻这个样貌些许骇人的少年,不明白他在做什么,也不知道他将去往何处。
也许只有这个少年自己知道,他脚下的路,才刚刚开始。
……
黎明驱散余黯,风平一扫心中阴霾,心绪归于平静。
当他的大脑终于能够正常思考时,自然而然,便想起了之前那个在潜意识中与他对话的声音。
那个住在他脑子里的金色小人再一次拯救了他。
这一次是他的思想。
奔跑中的风平酝酿着情绪,等到说出口时,却只剩下几个字:
“谢了,老弟!”
突兀的声音换来了片刻的沉浸。
随后,脑海中便有了回音,但并不友好:“叫谁老弟呢?目无尊长,不知礼数,本神年长你至少几千岁,起码也值得一声前辈吧?”
风平认真想了想,这话不无道理,他也的确如某个老爷爷一样在许多事情上指点过自己。
而且,刚才若不是小金的声音及时出现,为他解惑,恐怕他的心境早已陷入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话虽如此,可一想到这家伙不甚严谨的形象和过往的斑斑劣迹,这一声“前辈”,风平却怎么也叫不出口。
“总之,谢谢了,十分感谢。”风平再次言谢,语气谦卑而诚挚。
小金的声音隔了一会,方才传来:“谢倒不必,我也是为了自己着想,你刚才的情况实在太危险了,如果不及时引导,很有可能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我又没在修炼,走的哪门子火?入的哪门子魔?”风平认为小金危言耸听。
“并非只有修行时才会走火入魔,如果思想陷入某种僵局或是无休止的自我否定中,也是会入魔的,这就是所谓心魔。”小金说。
“居然还有这种说法,那么,结果会怎样?”风平问。
小金的声音变得严肃:“心魔成,前路尽,结果无非两种,彻底的消极沉沦,亦或是堕落疯魔,最终坠入魔道。”
风平深吸了一口气,回想刚才的场景,仍是心有余悸。
旋即,他忽然想起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思维陷入了混乱?难道你能窥视我内心的想法?”
这个不经意的念头,此时想来却是细思极恐。
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岂不是没有秘密可言了?
然而,小金很快便解释道:“我才没有这个兴趣,而且我也不曾掌握类似的秘术,那些话明明就是你自己说的,不对,应该说是你的命元告诉我的。”
“我的命元?”风平不解。
“对呀,就在刚才,在你的心境陷入阴暗时,从那个灰不溜秋的家伙中突然传出了话音。”小金的声音顿了顿,似乎也在思考,“兴许是你的内心想法以某种方式通过命元显现了出来,当然,这也只是我的猜测,毕竟这种事情极为少见。”
“命元能够映射我的内心想法?这种事情经常发生吗?”风平认为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小金很快便给出了答案:“并非如此,这种情况我也是第一次遇到,除此之外,一直以来这个家伙都还挺平静的。对了,在此之前它还有过一次异常的波动。”
“波动?”
“是的,就在你被那两个老家伙重伤的时候,你的命元中似乎散发出了一种诡异的气息。”
说到这里,小金的话音中也存有一丝困惑。
风平认真的想了想,如果小金所说属实,那他的命元很有可能真的出了问题。
暂且不论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单纯是这种怪异的感觉,就让他很难平静,想要一探究竟。
而当他回忆起小金的话时,一个新的疑问出现在了他的脑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此之前你也曾经说过我的命元有古怪,难道此前也发生过同样的事情?”
小金的声音再次响起:“的确有过一次,还记得当初在神迹时候,你命元中出现的那道红色气息吗?”
“让我想想……你是说当初被你夺舍时,那只护住我的红色大手?”往事浮现,历历在目。
小金讪然道:“呃,算是吧,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认为你的命元中藏有某种古怪。起初我还以为那是你修炼的某种功法所致,但后来发现,你根本连命元都无法感受,更别说催动它了。之后我又观察了一段时间,却是一无所获。”
小金的话让风平陷入了一段极为久远的回忆,他想起曾经的许多经历,自己的身体的确出现过几次异样,似乎都能让他化险为夷。
但他并不确定这种异样是否和自己的命元有着必然的联系。
假设这种情况真的是自己的命元所致,那它应该也是在保护自己。
想到这里,风平心中的忧虑逐渐转变为了好奇。
“照你这么说,我的命元还真是有些奇怪,那么,有没有什么办法或者秘术能够让我内视自己的命元?”风平问道。
“这个嘛......”小金还想卖个关子,但想到风平的焦急,便也直言相告:“如果是普通修士的话,倒也不难,只要达到意动境界就能自视命元。不过你所修炼的功法却与别人不同,连自己的命元都无法感应,更别说内视了。总之,我是没有办法。”
命元是修士的生命本元,正常修士都需要依靠命元来滋养灵根,以达到提升修为的目的。
因此,命元对修士来说甚至比生命还要重要。
然而风平修习的是灵武,并不需要借助命元来修炼,只不过,这毕竟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他觉得有必要将这件事情弄清楚。
“那么有没有可能假他人之手,让别人来查看我的命元?”风平再次发问。
“这倒不是不可以,不过,这种方法涉及到两个问题。”小金慎重的考虑了一下,继续说道:“首先,想要查看他人的命元,修为至少要比对方高出一个大境界;其次,这个人必须足够可靠,毕竟向外人展示自己的命元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就像是把自己的生命交托给了对方。”
闻言,风平再度陷入了沉思。
小金所说的条件虽然苛刻,但也并非不能办到。
如果风平还在边卫府的话,那么萧河就是最好的人选,然而如今的他已经无法再去找萧河帮忙。
能够将性命交付,这样的人,风平不知是否还能遇到,至少目前为止,一段时间内绝无可能。
如此想来,风平难免些许失望,但紧接着,他的心中却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如果,我是说如果,换作是你的话,有没有可能查看我的命元?”
想到小金本来就生活在自己的识海空间,而且他自称也一直在研究自己的命元,风平认为他一定掌握着某种特殊的手段。
在片刻的迟疑后,小金的声音缓缓传出:“如果我的肉身尚存的话,那自然是易如反掌,可惜现在的我只是一具灵体,还不具备那种能力,唯一的办法也只有等到我修炼有成……”
话到此处,小金的声音戛然而止,但风平却从这些让他失望的话语中获取了一个极为关键的信息。
“你刚才说什么?你的意思是……你能修炼?”
很快,小金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否认:“不过是打个比方而已,我怎么可能会修炼,当然,我也想呀,但实际并不能。”
风平将信将疑,他虽仍心存怀疑,但如果小金执意要保守秘密,他也没有任何办法。
对于风平来说,小金至始至终都是一个神秘的存在。
他所展现出的一切,包括他如今那略显滑稽,却极尽诡异的灵体,都是风平无法,也无力探知的领域。
本身就是谜一样的存在,现在再多一个秘密也不足为奇。
只是作为一名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学子,本着求真务实的理念,在强烈的求知欲催化下,风平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到底什么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