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雾茫茫,可见度极低,龙丘子啼与袁婉儿穿行林间,顺着脚印与血迹追寻姜谛。
一盏茶功夫后,龙丘子啼与袁婉儿止住步伐,两人身前雪地上,脚印与血迹戛然而止,姜谛好似凭空消失一样。
龙丘子啼环视四周,剑眉紧皱,身旁袁婉儿沉声道:“我那一刀,切断了他的咽喉,他活不了的。”
四周太安静了,唯一的踪迹就这么突然断了,身处迷雾中的龙丘子啼竟觉彻骨阴寒。
啪的一声,一滴水从树上落下,恰巧打在龙丘子啼后脖颈肌肤上,这水不冷,竟带着一点余温。
少年猛地抬头,古树高处,一物坠下,正是手握最后一支木箭的姜谛。
姜谛消瘦身子犹如滚石,少年双手握箭,下坠力道极大,根本不给龙丘子啼反应机会。
两具身体重重撞在一起,木箭箭头扎向龙丘子啼头顶,可怕力道将箭身瞬间摧断。
……
袁婉儿想要扶起趴在雪地中的龙丘子啼,少年却打开了她的手,这位天选之子将双手插入积雪中,安静听着胸腔间疯狂跳动的心脏声。
过了良久,龙丘子啼才慢慢起身,少年捡起一旁断箭,镶在箭身上的铁箭头早已裂开,犹如一朵绽放的铁花。
三丈外,姜谛坐在雪地中,背靠一株大树,左手捂着血流不止的咽喉,右手握着另外上半截断箭。
如果这里不是黄粱界,龙丘子啼早被姜谛杀死,那支木箭铁箭头,会在一瞬间插入这位帝丘大皇子头颅,将他大脑整个贯穿。
“对不起殿下,没有保护好你。”白衣贴在袁婉儿肌肤上,勾出一具欣长有致的身子,女子竟被吓出一身冷汗。
古人云,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白衣女子见识到了。
龙丘子啼来到姜谛身边,神色平静道:“告诉我你的名字,为何要杀我?”
鲜血不断从指缝间溢出,姜谛面色苍凉如雪,他的瞳孔渐渐扩散,视线已无法聚焦,不过少年还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儿啊,我是你爹龙丘伏灵。”
蹲在姜谛身前的龙丘子啼咬牙切齿,不过少年没有过激行为,因为伏灵皇曾与他说过,小孩可以发怒,女人可以发怒,唯有男人不行,控制不住怒气的人,与一头走兽无疑。
嗖的一声,一支闪烁银色光泽的精钢飞箭,带着可怕的螺旋劲气,荡开大片大片飞羽,将雪地犁开一道浅浅的笔直印痕。
大部分心神都在龙丘子啼与姜谛身上的袁婉儿,反应太过于迟钝,飞箭从女子后背射入,穿过血肉,破胸而出。
一片鲜艳的血洒落,白绒上绽放朵朵梅花!
古树下,听到动静的龙丘子啼下意识便要扭头,电光火石间,一副油尽灯枯姿态的姜谛,黑瞳忽地绽光,衣袖间,那柄得自赫连秀的精巧匕首滑落,少年右手刺出,将薄薄匕刃送进帝丘大皇子心口。
……
雾气翻涌卷动,两道身影从飞雪中走出,一袭麻衣的老秦背脊岣嵝,双手插在衣袖中和蔼笑着,手持长弓的秦耀灵首先来到袁婉儿身旁。
白衣女子衣衫染血,趴在地上,眼角冷冷瞥着秦耀灵,并无惊恐。
伸出左手,秦耀灵将贯穿袁婉儿那支精钢长箭,生生拔了出来。
没有多余的话,秦耀灵抬起右腿,一脚落下,冷酷果决,将白衣女子脖颈生生踩断。
不去看渐渐咽气的袁婉儿,秦耀灵来到龙丘子啼身边,此刻这位帝丘大皇子与姜谛一样,背靠一株古树,颓废坐在积雪中。
“什么感觉?”龙丘子啼笑道。
“杀你,原来这么简单,”秦耀灵微笑,白齿如玉,“杀伏灵皇所用,也不过一柄剑,一把刀。”
龙丘子啼笑容一僵,苦涩道:“论冷血无情,我不如你。”
秦耀灵抬起右腿,鞋底抵在匕首匕柄上,狠狠一踩,五寸匕刃,全部没入龙丘子啼心口,“兄长,放心,将来的天下,还姓龙丘。”
龙丘子啼,死不瞑目!
秦耀灵在姜谛身前蹲下,飞雪片片,少年笑容灿烂如阳春日光,“抱歉,我来晚了。”
姜谛咧嘴一笑,“怎么,准备给我个痛快?只要抹除你与老秦痕迹,外面的人会以为龙丘子啼与白衣女子皆死于我手。”
“为何这么说,”秦耀灵无辜道:“在这里,只有摇船人、缝线人、压阵人,才可真正杀你,你放心,明天的太阳照常升起,你会安然无恙。”
“是吗,”姜谛不在捂着咽喉,任由鲜血从气管中流出,少年盯着秦耀灵细长双眸,“你与我说过,未饮酒的老秦,比江无静差些,饮过之后,敢战三位陆地神仙。”
面无表情的秦耀灵扭头,不远处,老秦蹲在积雪中,一边喝着杏花村,一边仔细打量着白衣女子曲线柔美的身段。
重又看向姜谛,秦耀灵沉声道:“祝安,你放心,我在这里就你一个朋友,我永远也不会将刀尖朝向你。”
姜谛的呼吸渐渐衰弱,少年瞳孔一点点扩散,他听到了秦耀灵发自肺腑的真心吐露,可这又如何?他杀了一位皇子,他的身子,会被古庙中那位青衣人拆解,然后被幽青色的火焰,焚为虚无。
……
站起身子,面无表情的秦耀灵看着目光空洞、僵冷,早已死去的姜谛。
“小主,你说这女娃娃长得这么好看,怎么几眼下去就腻了呢?”老秦起身,无语摇头。
秦耀灵根本没听老头说些什么,握着长弓与精钢箭的双手手背,凸起一条条青色血管。
老秦上前,一脚踹向秦耀灵屁股,少年一个踉跄,差点没扑在姜谛尸体上。
秦耀灵扭头,目光森冷,一言不发。
“看你的眼神,好像恨不得将我生吃了,”老秦撇撇嘴,“我欠齐庆疾一个人情,才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守你十年,无酒之时,你是小主,有酒之时,你不过寸毛小鬼。”
“杀与不杀,一句话的事,思量你先人呢。”此刻老秦,才像一尊大人物。
秦耀灵没敢再瞪老头,少年叹了一口气,“走吧,祝兄命运,交予那些人,我不过芥子,自身难保。”
麻衣老头与银发少年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雪雾中。
不多时,一袭青衣,飘然而至。
……
一盏茶功夫后,方寸岛一隅,那座庄严风雪庙的庙门被人推开,龙丘子啼与袁婉儿的尸体,被青衣圣人从外扔了进来。
嘭嘭两声,两具尸体重重砸在地板上,青衣圣人将怀中姜谛平放于角落,然后从衣袖间取出银针与一根泛着柔光的线,开始缝补少年被飞刀切开的咽喉。
青衣圣人一边缝补一边冷声道:“你们三位的棋子脏了、碎了,就自己修补、擦干净,还有,我荀况才是这个世界的缝线人。”
青衣圣人扭头扫向三尊威严神像,声音之冷,犹如凝在刀刃上的霜,“你们三位的手,别在伸进这里,否则,会流血。”
……
不知过去了多久,姜谛被断断续续的翻书声惊醒,少年猛地坐起身子。
古庙中没有烛火,只有白霜一样的淡淡月光,青衣圣人盘膝而坐,面向姜谛,背朝三尊石像。
青衣面前有个小小案几,上面有个大白碗,碗中有半碗花生米,男人一边看着手中古书,一边嚼着花生米,竟有几分惬意。
“醒了。”青衣圣人头也不抬的问了一声。
姜谛咽了一口唾沫,又回到这座阴气森森的古庙了,少年可知道,身前这个男人像拆解一个玩偶一样,将一位少女拆的七零八落,扔进幽青色火焰中焚烧。
“怎么?被吓傻了,”青衣圣人放下古书,看向姜谛,鄙夷道:“和江无静一样,怂人一个。”
姜谛面色一怔,怎么自己杀了帝丘大皇子,这位青衣怪人却不焚烧自己?
“你愿不愿意做我徒儿?”青衣圣人问道。
姜谛长舒一口气,看来暂时不会被青衣怪人活活烧死了,“这位前辈,斗胆问一句,成为你徒儿后,有什么必须执行的……信条吗?”
“信条?”青衣圣人琢磨了一会,总算明白了,“入我门下,我自倾囊相授,学成之后,修齐治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