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对医院里那女人的印象也渐渐淡去，只记得她的名字，白杨。杨树的杨，和小九的姓一模一样。
今日的晚饭很是简单，两碗粘稠的白米粥，配上一碟新做的咸菜，和一盘青椒炒蛋。李染调了调碗里的粥，皱了眉头：“今天斋戒吗？”
“不是。”我说道。
“那肉呢？”
“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我的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弄得我心神不灵的。”我自语的说。
“看来你是更年期到了。”李染咗了些粥，吸了口气，就这桌上的菜吃了下去。
这几天，对面的房子里没什么动静，刘姨只是按时打扫卫生，做饭，也不理会小九在他房间里做些什么。而我却越发的担心起来，尤其是看见他在大晚上独自一人打车出去，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回来，生怕他喝醉倒在某个没人的角落。
这天，我随着刘姨进入对面的房子，她说道：“他不让我进他的房间，连打扫也不让。”
等刘姨进了厨房，我试着去敲开他的房门：“叩叩！我能进去吗？”
刚开始没有声音，过了一会儿，像是成熟了很久的狮子，嗅到了食物的味道，懒懒的应了一声：“进来。”
开门进去，整个房间阴沉沉的，窗帘遮住了想要照射进来的阳光，各种报纸杂志洒满一地，还有那可怜而无辜的手机，已被它的主人扔在了墙角，碎成了蜘蛛网状。
他躺在床上，并无要睁眼的意思，也不和我说话。我坐在他的脚边，正好碰到一件外套，帮他整理在一旁，触碰到那还未散去的体温。
“这几天见你总是晚出早归，”我认为，他是能清楚的听见我说的话的，“以你现在的状态，我很担心。别人说些什么，想些什么，我们总是管不了的。但我们能做好自己，对不对？记得在中学那会儿，我总是考倒数第一，老师和同学都不亲近我。你知道你是怎么对我说的吗？”停顿了一会儿，并未等到他的回答，其实我也不是为了等他回答什么，“你说，成绩这种东西，都是拿给别人看的，他们看不见的，是真正的我。呵呵，想起来，我该谢谢你，那时候你总是陪在我的身边。”
“长大了，这些话已经唬不住人了。”他踢踢腿，做起身来，靠在枕头上。
看着他的大半张侧脸，凹陷的眼眶，突出的颌骨，实在让人心疼：“就算世界抛弃了你，你也不要抛弃这个世界！”
“你还记得！”
“你把这句话刻在了我的课桌上，让我看了整整两年，怎会忘记？”
他生呼吸一口气，看了看天花板：“我只是觉得有些孤独罢了。”
当时的我，只觉得他说的这种孤独，是这几日才有的。
“想要打篮球吗？”我建议着。
他的脸先是一暗，但马上转换过来，笑着说：“当然。”
带上李染，我们去了附近的一家体育中心。李染爱好体育，虽说打球技术不如小九，但也能陪他过上两招。
我坐在一旁，审视着这个大男孩，才开始熟悉起来。
中学时的小九长得非常结实，比同龄男孩高了十几厘米，每次体育课他都是最活跃的那个。而并没有多少朋友的我，在体育课时倒成了他的陪衬。他跑步，我便站在跑道一旁为他加油；他踢球，我便坐在看台上，时不时收获他传来的眼神；他打球，我便站在篮球架下，希望他能多投进一两个球。但是，我只是看着而已，有时也会离神，沉浸在我脑海里的另外一个更美好世界里去，以至于到现在，我也弄不清各种运动项目的具体规则。
那时候的小九精力很旺盛，每天必在篮球场挥汗如雨。渐渐的，篮球场边出现了更多的观众，他越来越受女孩子的欢迎。我再也挤不过那些喜欢他的女生，也无法把水和纸巾顺利的放在他的手上。一天下午，我撑着脑袋打瞌睡，而他抱着篮球走回教室，用力的把球砸在了我那昏昏欲睡的脑袋上。头像是按上了弹簧，嗡嗡响了一阵，好长时间才听见他口中的话。
“你怎么不去篮球场了？”
看他生气的样子，以为他渴了，于是从出包里掏出一瓶水：“喝吧！”也许给他递水这项工作已经成了习惯，是一种条件反射性行为。
他却推开椅子坐下，笑了起来：“你整天往书包里塞一瓶水，不累吗？”一边拧开瓶盖，如水牛般往喉咙里灌着水。
“你打球都不带水的，”我解释道，“每次都得我给你。”
他心满意足的喝饱了水，把滴水不剩的塑料瓶拧成一团，扔进教室后面的垃圾桶里，“看你无精打采的样子，身体不舒服？”试探我我的额头，再摸摸自己的额头，“没病啊。”
“就是不想动，”我懒洋洋的说道，“没力气。”
“对了，过几天学校会有篮球比赛，听说每个班都要参加。”
“篮球是你们男人的事。”我没多大兴趣。
“我看了，那两小子在他们班的名单上，”小九笑着说，“可逮着机会教训教训他们。”
璴也和璩孝也打篮球，但技术并没有小九的好，因此在学习上低了一筹的小九，想要在体育竞赛上拔高自己些也很正常。
我眯着眼睛：“你们男人就是好斗。”
“男人的好斗，都是被你们女人给挑起来，所以别总是你们男人，你们男人，非得强调你是女人不是？”
我说不过他，翻开数学练习册，审视着那些我不太能读懂的阿拉伯数字。
“今天你为什么没去？”他再次拉回话题。
“非得问？”
“非得知道。”
“你没发现看你打球的人越来越多了吗？”
“是吗？我怎么没发现。”
“你现在可是很受女同学的欢迎，”见他愈笑的样子，我撇撇嘴，“我挤不过她们，就不去了。”
“怎么？你吃醋了？”
给了他一个白眼：“别太自恋了，我就是不喜欢热闹。”没错，她们总是会大声呼喊某人的名字，甚至投进一个球，就会发出那种让人惊吓的声音，让人难受。
“你管她们做什么。”
“我可管不了她们，可是我能管自己。”
于是，从那以后，我也就不去看小九练球了，连他说的比赛，我也只去了一次。不过，我总能从其他同学那里知道些消息，小九成了学校里的篮球王子，还上了校报。
李染投进最后一颗球后，两人都累到在场上。我拿着水，走向他们。一种熟悉的记忆涌现出来，这是时光给人的惊喜，让人沉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