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后，小九的那紧张得颤抖的手一直让我无法忘记。说实在的，我是一个粗心大意之人，如不是对方有特别明显的情绪变化，我是看不出来的。但今天，我却从小九颤抖的身躯上，体会到了他的紧张。
他究竟有什么好紧张的呢？我想了很久。等李染说要去阿明家时，我也还未想到答案。
按照农历来算，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我正在哄开颜睡觉，突然想起奶奶每年除夕都会拿出来的那瓶酒。
开颜睡着了，我进入厨房，找到奶奶珍藏多年的屠苏酒。摇了摇头酒坛里的液体，好像还很多。
“屠苏酒，也叫岁酒，过春节必喝的酒。”
奶奶的说过话还记忆犹新，但这坛酒却已经布满了灰尘。
“叩叩！”不知道小九回去没？如果没回去的话，那就把这坛酒喝了吧。
“璨忱？”小九好像很疲惫，“我......”
“今晚我们喝了它。”我先进去，把酒坛放在茶几上，注意到厨房还开着的灯，房子里有股奇怪的味道，“你在做饭吗？”
他往厨房去了一趟再出来：“啊，还没做。”
“你也会做饭？”我起身去，“还是我做吧，你想吃什么？”
“不用了，”他把我拦了下来，“我不饿了，还是看看你带来的是什么酒吧。”
“屠苏酒，”我打开酒坛，闻了闻，“拿两个杯子过来。”
小九从酒柜处取下两个杯子，同我一样坐在了地毯上：“这坛中看上去有些年代了。”
“我奶奶留下的。”我往杯子里倒了些，忍不住抿了一小口，味道还不错，一股中草药味。
小九看了看成色，也喝了些：“不错，浓度挺高的。”
我是不懂的什么酒精浓度，只知道有些刺激喉咙，撑着脑袋，看着他：“突然想起了奶奶，如果她在的话，一定会带我去她老家看看。”
“她老家在哪？”
“在南方，你知道吗？要坐好久好久的火车，”酒灯光映照在酒杯上，显得通透晶莹，“有一次，我们刚到那，就听说村子里的一个人去世了。奶奶牵着我的手，走进那个热闹的家。当时我不懂，为什么有人死了会这么高兴？大家有说有笑的，好像不是死了什么人，而是一场盛大的聚会。我听有的人说，去世的人有个姐姐，给他们家寄回来了三万块钱，好多好多啊。他们都在说那笔钱，甚至我都不知道死去的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璨忱！”小九是不明白我说什么，“才一杯，你就醉了？”
“只是想起了文竹，他的葬礼好像冷清了很多。”
小九不停的转着酒杯，问道：“其实，在中学的时候，我就知道璴也喜欢你。”
我低着头，还是看着那特制的酒杯：“我和他不合适的，知道了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你会讨厌我吗？讨厌我欺骗了你？”
我摇了摇头，咧开嘴笑着：“不讨厌啊，怎么会讨厌呢？”
“是吗？”
“我不也做了和你同样的事，”一杯酒已经喝完，我又倒了一杯，“我们聊聊开心的事吧，今天可是除夕啊。”
“嗯。”
以前的他便长得很高了，于是我总喜欢跟在他的身后，因为我知道，只要别人看到他是我的朋友，就不敢欺负我。说起来，小时候的我胆子小极了，有什么事便躲在他的身后不敢出来。有一次，从家到学校来晚了，便壮着胆子从低矮的围墙上翻过去。当时是周一，全校师生都在操场举行升旗仪式。跳进到操场旁的灌木丛里，弯着身子出去。不知道小九从哪里钻了出来，让我把书包给他。他拿着我的书包跑了出去，却正好被旁边的年级主任发现，被叫去了办公室。而我安然无恙的走回教室，路过主任办公室时，听见他说是自己起来晚了，从学校围墙翻了进来。后来学校的墙增高了些，我再也没能翻过去。
其实，我很感谢有他的陪伴，因为有他在，我顺利度过躁动的青春期。
“小九啊，真的谢谢你陪在我的身边，”我拍着他的肩膀说道，那时已经喝了好几杯酒，意识已经不太清醒了，“白瑞太可怜了。”
他自顾自的喝着，时而注意我的状态。见我不再说话，便把我扶在沙发上，用被子盖上。然后接着喝着那坛酒，直到滴酒不剩。
大年初一的早上，阳光从窗户直接照入了我的眼，放个身，“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好疼！”
看了看时间，十点了，还有李染昨晚发来的消息：我去阿明老家拜年去了，过几天回去。赶快起身，跑回了对面去。开颜一般都起来得很早，恐怕现在已经醒了。
开门后，小猫从门口的台子上跳了下来，一个劲的舔着我的脚。
“呜呜呜......”客厅里发出一阵阵声音，“呵呵呵......”
原来是小九过来了：“开颜！”
“妈妈！”开颜应了一声，又继续玩儿起来了。
“我们家好像没有这个小火车。”
“爸爸带我去买的。”开颜说道。
爸爸？哪来的爸爸？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的小九：“小九？”
“刚刚有个叫齐河的男人来过，他那女儿还真可爱。”
小九昨天便看到了李染发来的信息，今天一早便过来照看开颜。没想到齐河一大早带着齐舞过来找开颜，小孩子总是单纯的，便以为小九是开颜的爸爸。
“哥哥，你的爸爸好高呀！”齐舞进了开颜的房间说道。
而开颜一睁开眼看见这么多人，又因为齐舞的误导，也以为小九就是自己的爸爸：“爸爸？妈妈让你回来的吗？”因为我常告诉他爸爸去外面工作了，要很久才会回来。
“额！”小九看了看他，一副水汪汪的大眼睛，他也不好不承认，“是的。”
“那妈妈呢？”
“妈妈出去买菜了。”小九随便找了个借口。
齐河自然知道我的情况，发现我不在家，也不便打扰，就带着齐舞离开了。开颜闹着要出去玩，而小九又怕我醒来后看不见开颜会着急，于是带着他在外面逛了一圈，再买了玩具回来玩儿。
我可真要怀疑开颜的记忆力了，上次明明给他介绍过小九的，怎么能认为他是自己的爸爸呢？
“开颜，爸爸是不能乱叫的哦！”
“妹妹有爸爸，我为什么不能有爸爸？”
“算了，就让他叫吧，”小九一定有些幸灾乐祸，“反正我也不吃亏。”
昨天的那坛酒，现在还让我的头疼得厉害，实在没力气和他理论这些没用的东西，摆摆手：“随便你吧，愿意当就当吧。”我不也是这样被赶鸭子上架的吗？
去房间洗漱完出来，小九已经做了午饭。三个摊鸡蛋，三碗面条，开颜看起来吃得不错，我也没什么不满意的。
吃过午饭，小九接了个电话就准备出去了。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但却被开颜给缠上了：“爸爸，你要去哪？”他以缠着我的方式缠着小九，抱着他的腿不撒手。
“我去工作。”
“不要，不要！”开颜便开始哭闹起来。
“开颜，回来。”我叫到。
“不，我要和爸爸一起。”
“那一起去吧！”小九一把抱起他。
“喂！”我赶快追上去，“你能照顾他吗？”
“那你也一起。”
“耶！一起一起！”开颜高兴极了，双手不停的挥舞着。我不是没有考虑过后果，如果被记者拍了照片的话，不知道会怎么玷污小九。
“不用担心，”小九从后视镜看了看我，“我去影视公司处理一下合同问题，你和他就呆在车里就行。”
到了停车场，王经纪已经在那等着。今天也有人上班？看来是件很严重的事情了。他们说了些话，急匆匆进了电梯。
等了两个多小时，开颜想要厕所，我便带着他进了公司的厕所，出来时看见小九被一群记者围着。
“杨先生，请问你为什么要退出娱乐圈呢？”
“是因为得罪了王璴也吗？”
“今晚就要播出您参与的第一部电影，您选择这个时候退出的原因是什么？”
“赔偿问题又是怎么解决的呢？”
“杨先生，接下来你准备做什么？是继承家族企业吗？”
“爸爸！”开颜大声叫了一声。
我赶快抱起他往外走，但他们的速度实在是太快，把我给围住了。误会总是在你不经意间就产生的，各种奇怪的问题如雷鸣电闪般向我轰炸而来。
“妈妈，我好怕！”
“不怕，不怕！”
小九推开人群，护在我们身前：“让一下，让一下！”
好不容易上了车，一群人还在不停的跟拍。开颜躲在我的怀里，头也不敢抬。我一边查看网上的新闻，一边安慰着开颜。
等到了井街，车停在楼下。开颜已经恢复了些，被小九抱下车，直接送上了楼去。
“爸爸，刚刚那些人是谁？”
小九想了想：“是和爸爸捉迷藏的。”
“啊！那太好玩儿了。”开颜一下子活跃起来，蹦蹦跳跳，“下次我还要去。”
见他又变得活泼起来，我和小九进了房间。
“怎么回事啊？”我问道。
“你也看到了，我宣布退出。”
“怎么这么突然？”
“刚开始我也有些犹豫，但经过这件事，我觉得我的决定是没错的。”
长时间生活在聚光灯下，已经让他精疲力尽了，也许他的这个决定是正确的。以他的才能，何必只做漂亮的玩偶呢？
只是，今天被这么一闹，我和他的照片便上了热搜，各种不实的评论层出不穷。我时刻关注着这些消息，而小九好像并不在意这些，和开颜搭起积木来。
那声爸爸叫的可真不是时候，找知道就不应该让开颜去。现在应该担心的是小九，他该如何从新开始呢？这对他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过了一会儿，王经纪来到井街，说是找我说些话。
“怎么？”我走到楼下。
“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事了吗？”
“为什么这么问？”
“昨天，我给他打电话，问他是否参加电影首映，他说不参加。但今天一大早，他就给我打来电话，说要参加，而且还要退出。”
“昨天我们喝了一晚上酒，没什么特别的。”
“最近他的情况也很奇怪，好像对什么都没兴趣。”
我觉得王经纪说的不是小九，他昨天找了一群女人到家里，今天陪着开颜玩儿小火车，玩儿积木，看起来都挺有兴趣的：“他如果不做演员，你准备怎么办？”
“现在还不知道。”
这时候，我把她同白杨放在同一个天平上称量起来。都曾经做过小九的经纪人，白杨却没等到小九退出娱乐圈，她现在的生活也不知如何，只是担心她是否已经解决了身边的问题。
“要上去坐坐吗？”
“不了。”
“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吗？”毕竟刚刚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没事，”她笑着回答，“一切都解决好了。”
我不是不相信她的话，只是那网络上的流言蜚语会持续一段时间了。看着她的车消失在井街后才上楼去，他们还和我出去时一样，玩着地上的积木。
见我进厨房，说了句：“一会儿我要回家一趟，不用做我的饭。”
“爸爸！”开颜又扑在他的怀里，“不准走。”
我是没办法了，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是怎么也不能让开颜跟着去的。为了不让开颜胡闹，让他到厨房帮我揉面，见他玩得起劲，小九这才有机会溜了出去。
等吃饭的时候，开颜四处没找到小九，哭了一会儿，也就好了。小孩子就是这样，你越是惯着他，他就越不讲理，你要是忽略他些的，他就会变得乖巧懂事些。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翻来覆去的竟怎么也睡不着。去客厅待了一会儿，又回到房间来，心里开始七上八下的。一晚上脑袋里想了好多东西，但都是碎片似的，连不成片。
刘姨还是早些回来的好，免得我被开颜这孩子牵着鼻子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