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塘边的榕树上
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
这首歌的描述很应景,恰好符合关家洼的池塘环境。
村子的南面有几个池塘,互相连通着,位于村子的南边,紧挨着学校,上下学都会经过水塘边。池塘起着调节雨水的作用,下雨天的时候,全村的积水都通过街道上的小水沟流淌到这些池塘里,水多的时候,池塘也是大家洗衣服的地方,或者在池塘的中间沤麻,也就是把青麻捆成捆用木架固定在水池里,浸泡两三个月,等到青麻的外皮都腐烂松软了成为了麻,就可以从水里拉上来,在池塘岸边把这些外皮的麻一根根扒干净。
青麻割的时候是青色,现在颜色已经灰色糟烂,村里称作是扒洋麻,这活计很臭,味道一开始闻着不习惯,从洋麻的一头开始扒皮,手指插在里面,往下顺着滑下去,整个沤软的外皮就成了一束麻丝,光滑的内杆白白的,顺势滑了出去,熟练的人扒的很快,扒好的麻丝集中起来整理成大捆,在池塘边放在水里面使劲来回摆涮,知道上面的污物祛除干净,成为雪白的麻丝,即可拿回家晾晒了,等到干了之后就可以拿来纺成各种规格的麻绳。
池塘边的柳树最多,在春天的时候柳条钻出嫩芽,嫩芽又悄悄长成细长的叶子,对照着学校刚学到的咏柳古诗。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
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这种诗情画意和实景相互印证,永久地烙印在张扬的脑海里,每次读起这首诗,浮现在眼前的都是故乡池塘边那熟悉的画面。
还有那柳哨,这个时候怎么能少得了,每个孩子都会制作自己的哨子,吹响着走在村里的大街小巷里。柳树的枝条繁密,不用担心会影响到柳树生长,古时候就有折柳之说。折下一支柳枝,从头到尾拧动已经返青的树皮,与里面的木心骨肉分离,然后慢慢抽出木心,还要用光溜溜的木心敲几下树皮,煞有其事地念念有词,“白菜帮,帮白菜,扔了不回来!”然后把木心柳条杆从头顶上朝背后扔掉,也不能朝后看,据说这样做出的柳哨才吹得响亮。留下的柳树皮成了小软管的样子,于是用指甲掐和牙齿咬,把它截开成大小不同的几段,每段都是一个柳哨。到这一步还没完,还要在分好段的短管一头做哨子吹口,一般是捏扁之后,用指甲把头上这一圈的外皮薄膜刮下,留下里面树皮的筋这一层,于是就成了吹嘴,放在嘴上运气一吹,自然就发出“嗞嗞嗞”或者“呜呜呜”的响声,之所以声音不同,在于粗细不一样,长短也不同,就会造成声音的差异。越细则通过的气流少,声音就越细小,能模仿小鸟的叫声;越粗大则声音响和粗,就像是老牛的叫声。有的还别出心裁,做成长长的哨子,中间平均分布做出小孔,就成了简易的唢呐,随着手指的闭合和放开,变化着柳哨的声音。
池塘在夏天是最漂亮的,里面有种的荷花,莲蓬是小孩子们喜欢去偷摘的小吃,清香的莲子从莲蓬里一个个剥出来,能馋的其他小孩流口水。荷叶也是大家的好玩具,戴在头上可以在雨天临时做雨帽防雨,或者折成个杯子容器盛水。
六月天热起来的时候,池塘边的两棵绒花树独领风骚,不知道是谁带到的村里,并且茁壮成长起来,大的那一棵有一人环抱那么粗,但是又很矮,倾斜的树身可以很容易手脚并用走上去。绒花树也叫合欢树,红色的绒针挂满了枝头,和红缨枪上的红缨类似,所以也叫红樱树。花期比较长,远看非常漂亮,树下是一层落下的红缨,到了树下更加唯美。说是绒花,其实是很多的绒针聚成一簇,单独摘下一簇并没有震撼效果,所以没有必要摘花,整体的观赏,或者在树下捡起落地的绒针近距离地抚摸就足够了。
秋天看大人踩藕,为什么是踩,因为要在水里用光脚到处踩着试探藕的位置,找到之后就伸下手去抓住往上拔出,如果收完藕之后趁机捞鱼那更好玩,拉网把鱼赶到岸边,兜起来的渔获有鲤鱼和鲫鱼,或者泥鳅,没加分几条打打牙祭。
冬天里池塘开始结冰,到了三九天,冰面已经很厚可以经得住人,孩子们上学放学路上喜欢到冰面上滑冰,胆子大的在冰面上奔跑速滑,胆子小的战战兢兢试探着冰的安全性,看着冰下面深处的水草,总担心咔嚓一下漏进去。
如果判断不准,踩塌了冰面掉进冰窟并不罕见,有一年冬天,张扬就经历了一次惊险瞬间,当时下学路上,小伙伴们都一趟趟地从池塘这头滑向那头,看着没有什么问题,张扬也示意自己滑一趟,轮到他了,开始助跑着向前冲,没想到第一脚发力落在冰面上,就听到“咔”的断裂声,只能继续快步跑,随着脚步后面一声声“咔嚓咔嚓”不停,等张扬脚踏上对面的土地,然后看到后面已经是满池的碎冰片,而幸运的是张扬的鞋都未湿。
但是遭此惊险,张扬以后就落下了心理阴影,滑冰的事情参与的少了,即使是冰最厚的时节,也只在边缘地带转悠,发生意外可以及时逃离。受凉导致的疾病有着惨痛的前车之鉴,张扬的叔叔就是例子,另外领居家的孩子王社也有同样遭遇。
王社比张扬大两岁,是王建的堂兄,寒冬腊月穿越冰面的时候,不小心漏下了冰窟窿,虽然马上被拉了上来,没有被淹着,但是穿着的棉衣棉裤都浸泡了水,那么冷的天气,等到回到家里换衣服,已经是寒气入体。
估计也是家长没有太过在意,王社如果能及时泡热水澡,逼出寒气,让全身出透汗,不至于后来就风湿缠身,三年之后走路双腿不利索,已经不良于行,学习成绩很好,但是高中的时候只能辍学在家。
张扬时常看到他出门拄着拐杖,倚着自己家院门,弓着弯曲的腰晒太阳,直到腰越弯越低,头几乎低到膝盖,全身筋脉萎缩,与人说话只能艰难地抬头。
起初张扬还会每次和他打招呼聊聊天,后来回家听母亲说起他,经常在家痛苦地哭喊,疼痛难忍时打骂照顾他的父亲,惋惜之余也为之叹息。之后张扬就不自觉地开始避开他,也许是怕谈起学业刺激到他,或者是已经觉得无话可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