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微光,月挂墙头,有习习凉风吹入,木质的窗户“吱呀吱呀”的轻响。
柳下河只觉口中干燥,满是苦涩之味,他扶着沉重的头颅,晃了晃头,从床上爬了起来。
“老仙呢?”柳下河心里嘀咕着,抓起桌子上的茶壶就往嘴里灌去,“咕咚咕咚”茶水顺着唇边流了下来,柳下河发出一阵畅快的声音,稍稍解了醉酒后的口渴。
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沐老仙将其拎到酒馆的二楼,彼时他已经被醉三千的醇厚的酒劲灌倒,只知道倒在床上后,便呼呼睡去。
柳下河四下里看了看,确定房中无人,眼睛探出窗外,茫茫天中府城,一片黑暗笼罩,偶有点点灯光,相隔数里,仿佛地上的星星,让凄凉的夜景有些许美妙的意境。
“机会来了,小爷可不想天天给沐老狗拍马屁。”想起白天种种谄媚之辞,柳下河只觉胃里翻腾,无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蹑手蹑脚的拨开门栓,谨慎的探出头在门外瞧了瞧,见一片寂静,就脱下鞋子,拎在手中,俯身贴着地板,光着脚丫慢慢踅下楼。
天中府贵为大炎国中部第一大城,四通八达,是一座举足轻重的都会所在。酒馆兼营着住宿,为了生意起见,全天十二时辰皆营业待客,此刻那看店的伙计早趴在柜台上不省人事,连蜡烛都灭了。
大门虚掩着,柳下河悄无声息得出了酒馆,大街上四下无人,一幢幢高大建筑在黑夜中如耸立,宛如一尊尊闭目金刚。
柳下河心中狂喜,连跑带跳的穿上鞋,发足狂奔,那激动的心情,若不是害怕沐老仙还在身后的某个房间里,恐怕才大叫起来了。
“什么逝去的青春——臭老狗,你有个毛的青春,哈哈哈,去你吗的吧老狗贼,小爷自由啰。”
天中府宽阔平坦的青石大道上,一位锦衣少年向前奔跑,清风吹拂着他清澈的脸庞,这无疑是人生中最值得欢喜的一刻,当一个人拥有自由时,那人不会觉得珍贵;只有失去自由后重新获得,才能让人知道无拘无束的自由是多么宝贵。
不过柳下河似乎忘了一件事,在沐老仙这种行走江湖这么多年的老油条眼中,怎么可能轻易的让一个凡夫俗子逃走?
柳下河心中欢乐无极,恰在此刻,乐极生悲,他只觉双腿一麻,竟然呆立在路中间,任其怎么用力,竟然不动分毫。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腹中一阵绞痛,好似万千虫咬一般,随即头疼欲裂,脑袋简直要炸开一样。柳下河的双手不知道该捂着肚子,还是抱着脑袋,一咕噜倒在地上,痛苦的扭曲着身子,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剩下嘴角的抽搐。
月光中似乎有人慢悠悠得踱着脚步走了过来,一脸戏谑,眯着眼睛看地上翻滚的柳下河,随即搓了搓手笑道。
“臭小子——老仙待你不薄啊,还想着逃跑,这又是何必呢?三尸符的滋味不好受吧。”
沐老仙只是站着,似乎在欣赏着一种杰作。柳下河强忍疼痛,咬牙道:“师师……叔祖,救我——”
柳下河浑身冷汗直冒,沐老仙见他求饶,手指往其额头上凌空一点,金光浮现,柳下河浑身一轻,感觉如同在梦魇中惊醒,额头还冒着虚汗。
“小子——念你是初犯,老仙就不和你一般见识了,再有下次,休怪老仙无情了。”沐老仙面无表情,冷冷道。
“老狗贼,这还不够无情么,我都快散架了。”柳下河一边起身,一边在心里咒骂道。
他脸上却挤出一抹笑容,对着沐老仙说道:“啊呀——我就知道,师叔祖神通盖世,怎么可能不知道我要逃跑呢,我正在想要不要提前停下来,这不您就出现了。”
“唉哟,师叔祖您太厉害了,这什么三什么符,简直了,无上天尊恐怕都没有这等功力啊,我再也不敢以身试法了,师叔祖无敌——师叔祖妙哉!”
沐老仙听了这些说辞,呵呵一笑,骂道:“这么说来倒是老仙的不对,不识风趣——臭小子倒会颠倒是非。”
“岂敢岂敢,这是我应得之报,若非如此,又怎么能对师叔祖更加五体投地呢!”
柳下河强忍呕吐之感,装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对着老仙深情的说道。俗语有言,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这位笑脸人还是位天真烂漫的少年。
沐老仙颇为受用的点了点头,笑道:“也罢——今天老仙带你去一极乐之地,保管小子你去了以后,死心塌地的跟着老仙,绝不会想逃跑。”
柳下河心中一凛,也不知道老仙究竟打得什么算盘,只好疑问道:“师叔祖啊,这三更半夜的,城里该打烊的都打烊了,哪还有什么好去处?”
沐老仙眼睛冒着光,有些邪魅的笑容挂在脸上,说道:“小子,这你就不懂了吧,天底下最最好玩的地方——往往三更半夜还开着门。”
说着便自顾自地往前走去,不知为何,柳下河闻到沐老仙身上竟然夹杂着多种香味,似乎是女人的体香?
柳下河默默的跟在他身后,心中却隐隐约约觉得,以沐老仙的品行,那应该不是个特别正经之地。
沐老仙轻车熟路,在天中府的纵横的道路上左冲右突,终于来到一处重檐高楼的所在,长长的屋檐下环绕着大红灯笼,将如影随形的黑夜冲散,剩下暧昧的红光。
灯光烛火从各个楼层的镂花窗户中透了出来,丝竹管弦之音混杂着歌舞的人影、喧闹的猜拳声,飘了出来,柳下河目瞪口呆的看着楼阁中间的牌匾——追仙楼!
柳下河深吸一口气,对着沐老仙道:“师叔祖啊,这就是传说中的夜夜笙歌啊。这种地方……好像……不太……适合我,我还是个孩——”
沐老仙一挥手,打断了柳下河,他满目红光,说道:“诶,年轻人啊,要出来见识见识的——不要扭扭捏捏,你先在和老仙走在一起,就是同道中人了——又不用你掏钱。”
“狗贼,就你阔绰么,谁和你是同道中人了。”柳下河心中暗骂。
沐老仙领着柳下河径直走进了追仙楼,只见一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半老徐娘,扭着身子跑到跟前,满是粉尘的脸上堆着笑意,问道:“贵客几位啊——是否有相熟的奴家啊?”
沐老仙也不看她,随着就扔了锭金元宝过去,好巧不巧的砸在那半老徐娘丰满的胸前,女人眼睛顿时放起光来,笑容更加谄媚了,整个腰肢都晃了起来。
“给老仙来两个空房,要最好的,美人也要最好的——哦对了,照顾好老仙的侄孙——老仙高兴了,十个八个金元宝都是九牛一毛。”
这追仙楼乃是天中府第一大游乐之所在,贵族子弟、商业巨擘之宴请多于此处,其中又分天地玄黄四等房间,高低规格皆不同。
天字房是最上等之级别,一般的商人亦不得入内,沐老仙虽有巨资,但若不是胸前的纹饰,恐怕也要被拒之门外。
女人听完老仙之言,早招呼着侍从将二人领到第四层,名贵的西域毛毯铺地,装饰华丽的门窗、斗拱,令人目不暇接的繁复木石雕刻,低着头毕恭毕敬的侍者,无不昭示着此地的奢华尊贵。
柳下河呆呆的跟在老仙身后,局促的眼神掩饰着内心的无所适从,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侍者早将他领进一处房中,沐老仙却没停住,还往前走。
“诶诶——师叔祖,你去哪啊——”柳下河有些心虚的叫道。
“小子,你不是说这种事就不要面对面了吗,多尴尬啊!”沐老仙没有转过头,只是言语中似乎颇为调侃。
“不不是诶,我说的是洗——洗澡。”还没等他说完,就被请入了房中。
房中无人,规模颇大,只是灯光暗淡,有些暗昧不清,落地的胡床,圆形的大理石桌上摆满了各色美酒与凉菜,还有诸多供人猜拳饮酒的器具。
“这摆明了就不是正经的地方,糖衣炮弹啊,这明显是要腐蚀我纯洁可爱的小心灵——”柳下河叹了口气,还没等他发完牢骚,只见一群妖娆的舞姬鱼贯而入,不断得向他抛着媚眼。
本来宽阔的房间一下挤入了这么多人,顿时火光更加暗淡了,那些舞姬以轻纱遮面,精简紧身的上衣衬托出饱满的身材,不堪一握的腰肢裸露着,虽然灯光暗淡,却也遮不住白皙的肌肤。
“诶诶——不对啊……不对,怎么这么多人——我我我……”柳下河目瞪口呆,饶是他再怎么随机应变,此刻却只“咕咚”咽下一口水,茫茫然不知所措。
为首的一位女子长发披肩,挺着细细的腰肢滑了过来,流苏覆盖的手臂一抬,雪白如玉的臂膀搂住柳下河,香气四溢,轻吐小舌,说道:
“小少爷,看你却是久经花丛之人——莫不是要诓骗小奴们,装得天真烂漫,却要……却要戏耍小奴,拿姑娘家家寻开心呢。”
“这这这,不不不是,我我没有——你不要这,诶诶姑娘家家,手往哪放放——唔……”柳下河还没说完,那花枝招展的舞姬早环绕过来,一时间这香臂拿着酒、那玉指拈着水果、夹着美食都往他嘴里送,哪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老贼……我不会让你奸计得逞,绝不能迷失本心——绝不。”柳下河左支右绌,精疲力竭,犹在心里挣扎道。
柳下河心中明白,自己中了三尸符,只能乖乖的讨沐老仙欢心,庶几可以免祸,可要想解去此符,必须入得仙门。当下最要紧的就是,让老仙收自己为徒。
想到此处,柳下河不免心中悲凉,沐老仙何等狡诈,岂会轻易授受仙门道法给他?
在那身材婀娜多姿的一群舞姬中,柳下河早被美酒灌得头昏眼花,触手所及,皆是女人体香,鼻子双孔血流如注,他仰天长啸。
“啊——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天尊——天尊救我……救我啊天尊——受不了啦。”
柳下河只觉脑袋一沉,径直晕了过去,倒在一名女子的香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