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炷香时间，周倩拎着酒食，花枝招展，莲步轻盈的走了过来，柳下河满鼻子的肉香味，口中蠢蠢欲动。
周倩将酒食放下，纤细修长的手抬起，替他斟了杯酒，荒郊野岭，非是上品佳酿，亦独具村色。
柳下河迫不及待的拿起一个流油的鸡腿，“嘶啦”咬了一口，口中“嗯嗯”连声，边吃边呜呜咽咽道：“这鸡腿肥而不腻，裹粉酥脆，油汁恰到好处。不仅如此，油炸鸡腿，最忌腌制不到深处，味道集中于中外围，此鸡腿则不然，内外恰到好处，一口下去，满嘴肉香，美哉——”
“那家店主真是做鸡的一把好手啊。”柳下河赞道，饮下一口酒。
周倩见他吃得起劲，妖冶一笑，道：“少侠精于此道，亦不愧是吃鸡的一把好手了。”
两人相视一笑，填饱肚子，柳下河意犹未尽啧啧连声，见黄昏落尽，一抹余晖被夜幕吞没，两人站起身，向密林走去。
微风卷起落叶，四周静谧，只有脚踩在地上，干枯碎叶支离破碎的声音，山庄内有微微灯火。
两个守卫站在门前，只听到耳边风声异常，相视一眼，早被飞来的石子打晕，匍匐在地。
周倩早上见识过他在街头的武功，此刻站在身旁，竟不知他何时飞出石子，两个守门之人已然倒下，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柳下河轻轻推开门，只见山庄内的空地上有几个人在巡逻，这时庄内的猎犬闻到陌生的气味，率先向门口，发出吼声，众人纷纷往这里看去。
柳下河想着无需躲藏，两只手上夹着八颗石子，双手挥动，巡逻之人连带着猎犬，纷纷中弹倒地，无一例外。
“别愣着了，带路。”柳下河转头对周倩道。
周倩如梦初醒，螓首微点，快步踅入前方屋中，房间内陈设简单，只有几张简陋的桌椅，尽处露出一道台阶，两人便直直走了进去。
地牢因直通外界，空气倒不是特别难闻，只是地底下没有窗户，又不点灯，深入地道，渐渐伸手不见五指。
柳下河正待燃起火符，身后冷兵器破空之声传来，右手一挥，剑鞘旋过，激起数片火花，面前火光大盛，不远处一群人簇拥着长甘，正冷冷的看着自己。
四个人阻挡在前边，柳下河眼光一扫，此时已经置身在地牢的禁室内，腰间忽然一疼，周倩闪到间壁，眼神惊恐的看着他，火光照耀下，眼中噙着不知是兴奋还是悲伤的泪光。
长甘阴险的笑了起来，大喝道：“给我宰了他，砍他，哈哈哈，快啊，他中毒了，上！”
四个人一听柳下河中毒之语，齐齐猱身进攻，柳下河难以置信的看着周倩，她身体蜷屈在墙壁上，闭着眼睛，不敢张望。
柳下河强忍疼痛，愕然望着腰上的匕首，随即抽起它来，瞬间一道血箭飞出，他眼神充满杀意，一声长啸，长剑出鞘，乾元剑横扫而出，气贯山河，四个人的兵刃拦腰而断，剑气不止，在喉间扫过，血雾弥漫。
左手扔出匕首，直飞长甘，长甘经过早间的教训，早躲在数人之后，一声惨叫，不知哪个倒霉蛋为他挡了一刀，殒命当场。
长甘大骇，瘫软在地，大叫道：“快放箭，快——放火箭，烧死这个变态——”
众人犹豫不决，道：“这这……”眼神齐齐有些不舍的望着间壁上的周倩。
长甘大骂：“混账，给老子放箭，今晚有的是美人——”
众人一听到“美人”，又被情势所迫，这牢笼中的少年，实力绝顶，若冲了出来，恐怕小命难保，当下还是自己的命最重要，瞬时弯弓搭箭，辣手摧花，射向牢中。
周倩睁大双眼，大叫道：“不——不要，放我出去……”身姿摇曳，修长的双腿正要发力，箭矢如雨，只好退却，花容失色的抵在最里的墙壁上。
柳下河见地上铺满草席，一记巽元剑，将周身杂物挥往身前数尺之外，火势如龙，被挡在外围，迅速往外蔓延。
长甘叫道：“烧死他们，把这里都烧了，我就不信他还能飞。”
只见数人把准备好的火油挥洒，一边往后退，一边点火，地牢通往外界的路，刹那火光冲天，照的暗无天日的地底亮如白昼。
柳下河冷哼一声，运起丹元之气，那伤口渐渐止住鲜血，又掏出一张金符，融在腰间，裹住伤痕。
看着墙角梨花带雨的周倩，无暇欣赏因哭泣而起伏的美妙玉体，右手飞剑刺出，咬牙道：“害人终害己！”
周倩闭上眼睛，浑身战栗不已，银牙咬着红唇，渗出丝丝血迹，“呛”剑锋刺在她的耳旁，斩落缕缕青丝，嵌入砖石。
看着毫不躲闪，玉手紧握成拳头嘴中尚在哽咽的周倩，柳下河冷笑道：“怎么不躲，纯心求死，哼哼，我偏不杀你，我让火……”
周倩清泪簌簌而落，噶声道：“对不起……对不起，你杀了我吧，我罪有应得。”
柳下河咧嘴道：“我本想了结你的性命，现在改变主意了，不知道你这样的美人，被火活活烧死，会是什么情况——”不知为何，他心中竟燃起某种奇怪的欲望。
周倩恐惧的睁开眼眸，乌黑的眼睛望着柳下河，喊道：“你——你为何如此狠毒，杀了我，杀了我……”
柳下河未料到她竟敢骂自己狠毒，沉沉道：“你我素昧平生，萍水相逢而已，我答应救你和你爹出去，不求你心中感恩，你竟然欲取我性命，心如蛇蝎，还敢骂我狠毒？。”
周倩摇了摇头，鬓乱钗横，站起身来，崩溃的大叫：“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惹他，你平白无故为什么要和长甘作对，你明明可以不去惹他，或者今日以你的身手逃之夭夭，你为什么……你根本就不明白，我们这些人迫不得已，可你有选择，偏偏要自寻死路……”
周倩捂着脸，倚在墙角，像个小孩失去了最心爱的玩具，大哭起来，泪珠落在地上，被高温缓缓化为蒸汽，消失不见。
“我们没得选择，你知道我多么羡慕你，可是为什么……羡慕你的自由，你的身手，为什么你们这些人却不懂得好好珍惜……对不起。”
她突然脱掉罩在身上的外套，裸露着白皙的臂膀，甩在面前阻隔数尺的火焰上，妄图挣脱命运的牢笼。
徒劳无功，飞蛾扑火，与日争光者，愚哉怒哉奋哉智哉？
柳下河看着她，眼中复杂的情绪交织，不知是悲哀？是愤恨？或是凄凉？
“如果我是她，我是他们，我是被权豪裹挟的普通人之一，又会做出怎么样的选择？如果没有这一身神乎其技的仙术，我会怎么选择？唉，罢了，世上本就没有如果。”
“不用做无用功了，哪怕火熄灭了，那些人还守在门口。你倒是可以出去，我出去只好被射成刺猬。”柳下河悠悠道。
周倩颓然退后，对柳下河道：“我暗算了你，为什么还不杀我，不给我干脆的一剑。难道你真要如此折磨我才够，和命运一样，如此折磨我？”说道最后，声如蚊蚋。
柳下河看着眼前的火焰，比之前微微弱了下去，问道：“周倩，我记得今日你只和我分开一炷香的时间，我自觉你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既买来酒食，又把消息透漏给长甘，难道那么巧，长甘也在附近吃鸡？”
周倩面无表情，奇怪的看着他：“人都快死了，关心这个有什么用？”眼前的这位少年实在让她捉摸不透。
柳下河坐在地上，抖着腿，道：“说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周倩蹙了蹙眉头，道：“赌坊之中，自有一套暗语、手势、标记，我们今日虽然形影不离，可总有可乘之机，让我传出消息，之后他们便一直跟着。”
柳下河点点头，道：“所以黄昏之时，你出去不光是买酒食，必然是和长甘谈条件去了，他给了你什么？”
周倩眼中更加暗淡，惨然道：“一张契约。”
柳下河疑问道：“这么说，你说的故事是真的？”
周倩转过头，道：“假的。”
柳下河道：“说说嘛，黄泉路上好作伴，哈哈。”
周倩看他此时还笑的出来，嘴中隐隐有调侃之意，当下更不想理他。
“其实故事里应该是你爹和你的家人都失踪逃脱，却把你卖给了长甘，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张契约就是你的卖身契。”
柳下河心中不知道是无奈还是沮丧。
“如果不是因为匕首不曾沾毒，你下手时也只是随意在腰上一扎，那你现在很可能和外面那四具尸首一样，魂飞魄散，既然想杀我又不下狠手，你为什么这么做？”
周倩缩着身体，摇首啜泣，道：“我不知道……对不起，对不起……”
柳下河接着道：“你以为这样，就能自我安慰，觉得杀我的人毕竟不是你，而是另外的人，减轻你心中的罪恶感，让你的良心得到些许慰藉。哼，蠢女人，一叶障目，只要我死了，你都是罪魁祸首！”
周倩纤细的手捂住耳朵，边哭边叫唤道：“你不要再说了，别再说了，对不起，你杀了我，快杀了我——”
“算啦，杀了你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被火烧死。等到火势蔓延过来，你就抱着我，我也抱着你，我们互相拥抱，高喊妈妈——妈妈，烫死我啦……”
周倩转过头，看着这临死前还有心思开玩笑的少年，忍不住骂道：“神经病，我早就应该发现，你脑子有问题。”
“我脑子有什么问题？”
“有病——”
两人忽然间俱是莞尔一笑，周倩止住笑声，轻咬嘴唇，俏颜在火光映衬下，独具成熟的风韵。
“对不起，”周倩看着眼前的少年，年龄似乎和曾经的弟弟相仿，在最绚烂的年纪，因为自己的陷害，就要从此凋落，想到此不禁有些惨然。
“你还没有女朋友，不曾婚嫁，没有留下血脉，未曾好好体会生命的美好，就要死在这里，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
周倩柔声道，万种风情的看着他。
“算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都要死了。唉，太惨了，天下何曾温柔的对待一个单身男士，呜呼哀哉。”
柳下河悲伤的九十九点九度角仰望……地牢，长吁一口气，有些莫名的悲伤。
“既然要死，就应当死得快活些，”说罢，周倩咬咬牙，媚眼如丝，窸窸窣窣的在丰满的身上摸索着，似乎在脱去衣裳。
柳下河一惊，看着面前的周倩，春光乍泄，白皙的玉峰涌现，强忍住鼻腔的血，晃了晃头，定下神来，大叫道：“你给我住手……”
周倩双手未曾停止，移动到蜂腰之下，慢慢露出吹弹可破的修长双腿，眼见就要饿虎扑食般扑过来，柳下河吼道：“别动——我可以带你出去——千万冷静！”
“千万要冷静啊！我的大兄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