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弥漫，圆月当空，一缕微风吹拂过山林。村庙外一片蛙鸣，庙中还亮着烛火，一道长长的人影透过雕花的窗户，随着灯火晃动。
柳下河蹑手蹑脚的走到庙门外，看见柳老头正翻着本经书，他挠了挠头，不尴不尬道：“爷爷，您这么晚还没睡啊，挺刻苦的啊。”
“哟，我还以为柳大少爷今晚不回来了啊。”柳老头依旧全神贯注，没有抬头。
“这哪能啊，宫庙的干净整洁，要靠我时时拂拭，正所谓虔诚你我他，宫庙靠大家嘛。”柳下河有些心虚的摸了摸下巴。
“平日里让你多看些道书、符咒、科仪，你整日偷奸耍滑，等老头哪一天真得老了，没力气了，你看村民不把你扫地出门。”柳老头的食指在舌头上沾了沾唾沫，兀自翻着略显褶皱的书。
“哎啊，爷爷您今天这么虔诚，看来有大生意了啊，”柳下河故意扯开话题。
“你——你个臭小子，跟你说过多少次，在庙内少点铜臭味；天尊在这里，不要乱说话——大大的不敬。”柳老头瞪着柳下河，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得了吧，这天尊不也爱钱嘛——平日里来许愿、还愿的人供献的香果、酒肉、香火钱，不都是给天尊的嘛——嘿嘿，虽然最后钱都进了您的腰包，酒肉都进了我的肚皮，哈哈。”柳下河一脸无所谓，答道。
“来，你过来，”柳老头向柳下河招了招手，见柳下河有些疑惑，一脸和蔼道：“我保证不打你——来来来——真的，天尊在此，不打诳语。”
柳下河看着老头一脸慈祥，心下虽有些疑惑，迈着小步，一脸乖巧的走了过去。
“我保证不打你——才怪，”柳老头突然暴起，对着柳下河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打了柳下河一个猝不及防。
“呕——”柳下河一个趔趄，这一巴掌差点把用赵大户给他的钱买的馄饨，都打了出去。柳下河强忍住胃里的翻腾，双手抱头蹲了下去——“痛啊。”
“臭小子，让你老是没大没小的，下回我非狠狠揍你一顿，”柳老头没好气道。
“啊呀——这老头下手真狠。”柳下河摸了摸后脑勺，脸色扭曲的站了起来，叫道：“老头，你不会真的想让我在这破庙里呆一辈子吧。”
“来来来——给你能耐的——现在大炎国经济不好，有个庙挺不错的，你看多少背井离乡的人因为外面没赚头，现在都回村里来了——你跟我说，你出去了能干啥，就你这小身板，当土匪都没人要。”柳老头冷笑道。
“我命不好啊，为什么要被扔在这么随便的地方。唉，我命苦啊，当初要是被哪个世家大族收养，说不定还能进京赶考——当个状元啥的，再不济也能考个进士吧。”柳下河左手托腮，想象着。
“狗屁，真把自己当神仙了，大炎朝以诗取士，科举里这就是第一关，你做首诗来看看。”柳老头一脸嘲讽，眯着眼盯着柳下河。
柳下河挠挠头，诗以言志，也不是多么难。他清了清嗓子，看着窗外的景色，立刻才思泉涌。
“老头你听好了，别被我惊人的才学吓到——”
“庙外真安静，安静太安静。倾耳听蝉鸣，心里更安静。”
说完柳下河得意的提高了嗓门，“看到没有，句句都是双押，简直就是石破天惊之作啊！”
“噗嗤嗤”柳老头一口气没喘上来，把刚喝下的茶水尽数吐了出来，似乎还有些许痰卡在喉咙间，柳老头正摇头晃脑的咳嗽着。
“滚——滚啊，滚去房里睡觉吧，还双押——吓死我这老头了！”柳老头摇了摇头，不屑道。
柳下河自讨没趣，摆了摆手，正要从庙内走出去，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他停下脚步，对柳老头说道：“诶，老头，我今天看到赵大户请了个什么神仙，神仙来他家干什么？”
“神仙？”柳老头微微沉吟，有些发愣，又立刻恢复平时的模样，“哦，赵大户家的祖坟已经很多年没修缮了，最近赵大户要重新修缮祖坟和自家宅院，那应该是位风水先生吧。他在庙里也订了法事，我正在想给他家念什么经好。”
“有钱人就是不一样，三天两头给自家盖房子，不光给活人盖，还给死人盖，他们家好像确实是块风水宝地。”柳下河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睡觉去咯。”
从庙内侧门出去，是一座三开间的土建房屋，中间厅堂极为简陋，放着一些杂物，厅堂两侧的房间，正好容纳柳氏爷孙居住。
柳下河脱了外套，赤着上身躺在床上，胸前挂着一块自小戴在身上的护心镜，据柳老头说是捡到他时就有的，或许是他素未谋面的家人留下的唯一信物吧。柳下河随便拿起床头堆着的一些杂书，饶有兴致的看了一会，困意袭来，抬头吹灭了烛火，在床上沉沉睡去。
次日早晨，阳光普照，透过窗户，照在柳下河的脸上，他懒洋洋的起身、洗漱。慢悠悠的走进庙中，依惯例在无上天尊前上了三炷香，柳下河闭上眼睛，开始祈祷：“祝我发财、发财、再发财，天尊老大爷。”
上完香许愿毕，柳下河转头看了看四周，又跑到庙外瞧了瞧，“柳老头不知道跑哪去了，这么早就不见踪影，庙里不用上班的吗？”
柳下河刚想坐在庙外供人休息的椅子上，只见着赵大户带着昨天见到的那位神仙走了进来，赵大户四处望了下，问道：“下河啊，你爷爷呢？”
“一早就不见踪影，不知做什么……我还以为爷爷找赵叔叔商量法事的流程去了。”柳下河也是一脸疑问。
“哦——没事，今天我带着老神仙四处看看，”说着，赵大户满脸恭敬向柳下河介绍，“昨天你也看到了，这位是大名鼎鼎的仙门之人——沐老仙。”
“沐老仙——你好你好，小子有礼了。”柳下河装模作样的鞠了一躬，说道。
“客气，客气。”沐老仙微微欠了欠身，向庙内走去，眼神四下里扫了扫，这才走上前去，点了三炷香，微微一拜，插在高台上的香炉中；赵大户随后也点了三炷香，拜了三拜又闭眼祈祷了一会，这才把香放到香炉。
“既然柳老头不在，我们下次再来拜访。”赵大户边走边说，“下河，记得和柳老头说一声。”
柳下河漫不经心的答应着，看着赵大户簇拥着沐老仙走了出去，沐老仙走着走着，对赵大户说：“今早也把村下四周都看了看，确实是个风水宝地啊，背山带水，是极好的左青龙、右白虎之局。”
“不知道赵老爷家是何时搬来此处，”沐老仙问道。
“这处村落最早就是我们赵氏族人开垦定居，但我家是在爷爷辈才搬进村中，大概六十多年前吧。村落多赵姓，论起先辈多为亲戚。是以这里称为赵家村。”
“赵老爷祖上阴宅选得有眼光啊，那个位置正在这风水局中的龙眼位，这么多年过去，灵气不衰，只是久而久之荒草、尘土将地脉遮掩，是以灵力比之从前稍有微弱之势。”
“老神仙说得有理啊，”赵大户毕恭毕敬，“这几年家中光景确实不如从前，必然和阴宅有关，是以我重金寻觅高人，得遇老神仙，实在我之幸也，赵家之幸也。”
“仙门中人，多讲究机缘，”沐老仙表情毫无波澜，“和赵老爷有缘相识，才有今天。这龙眼之位，讲究画龙点睛，待我略施聚龙法阵，必然将此福地之灵气倍增，不过……”
沐老仙突然顿住了话语，转头望向赵大户，赵大户微微一怔，旋即说道：
“神仙有何指教，但说无妨。”
“这聚龙法阵要在村中各个关键位置，插上聚龙旗，旗下的土中埋下聚龙符，此事恐怕村民们……还得劳赵老爷费心一番，”沐老仙踌躇道。
“无妨无妨，我赵某人平日里多行善事，在村中亦颇有名声，此小事一桩。”赵大户摆摆手道。
“还有，这聚龙法阵需聚精会神，当布阵之时，不可有人打扰，以免凡人之混浊气息窜入地脉，妨害甚大。”沐老仙吩咐道。
“届时，我命两个下人跟着神仙，在阵外等候，不让闲杂人等靠近便是。”赵大户点头说道，“但不知何时可以布阵。”
“今日未时，待我去赵老爷祖上阴宅勘测一番，便可以此为阵中心，环绕村中设法。”沐老仙微笑道，“明日便可施展法阵，设坛念咒，待得七天后大成，保准赵老爷子孙后代兴旺发达，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赵大户听完，哈哈一笑，天下又有谁不想自己的后裔血脉绵延，枝繁叶茂，繁荣昌盛，此世人之常情。
“法事一旦功成，我必重谢老神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