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部,山高路远,每天都是闲散日子,慢生活。
早晨天灰蒙蒙就出门,你回家时可能已经披星戴月。
沈瑞泽骑着水月瑶送的汗血骏马,慢悠悠地取小道,前往布伦台的恶人谷。
蒋月娇给他一个巨大的锡壶,里边盛着添加了糖的牛奶。
西部多羊,少牛。牛奶实在是一种奢侈品。因为羊奶的味道很难闻。
沈瑞泽还带了一个很大的兰州烧饼,路上就靠喝牛奶,嚼味同嚼蜡的兰州烧饼充饥了。
蒋月娇还给了他一幅当地简易地图,标示附近山野里可以投宿的居民点。
以防止走过了头,只能在暗夜里跟狼群陪伴,或者喂狼……
纵是武林高手,也有可能葬身狼腹。
虽然是废话,但空旷的西部,除了荒凉,还有死亡威胁,实在不浪漫。
晃悠悠地行了几天路程,也终于赶到布伦台。恶人谷就在布伦台台地的底部,高差也就一百多米,道路弯弯曲曲,也得走上一个多时辰。
刘哈儿果然是个运气好的恶人,让他在生命禁区的祁漫塔格山区,找到这么一处勉强能够住人的山谷。
与别处不同,这儿奇迹般长了些高大的树木,以及能够调剂生活的花草。
刘哈儿的哈哈哈客栈就横亘在谷口开阔的地带,那儿经过他很多年的努力,修缮修整,弄出一大块坪地,作为恶人谷的城镇广场。
从布伦台台地上,往恶人谷下边望过去,隐隐约约能够,一窥整条山谷的全貌。
已经是午饭时间,沈瑞泽勉强啃了两口兰州烧饼,猛喝了大半壶牛奶。
他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就看到一个光头和尚,又想起在汉口镇遇见的倒霉的诚实和尚。
在这大山里遇见的和尚,居然会是诚实和尚的师弟元通和尚。
当然少林派人口众多,元通跟诚实和尚并不认识,跟随的师父也不同。
元通和尚的师父,是厨房的烧火师父,因此,主要靠他们这些人干苦力。
沈瑞泽问,“和尚你为何会在此处?”
元通和尚反问,“和尚为何不能在此处。”
沈瑞泽苦笑道,“好吧,请问和尚如何称呼。”
“贫僧元通和尚,少林寺厨房的苦工头陀。”沈瑞泽说,“你也到恶人谷去吗。”
元通和尚说,“没错,我走投无路了,只能投奔恶人谷。”
沈瑞泽惊讶道,“你……因了何事?”
元通和尚双手合十道,“实不相瞒,我偷了寺里的一把流星剑,还有一本大师批注的金刚经,为师兄弟们不容,追打甚至追杀……”
沈瑞泽叹息道,“真是可怜的孩纸,迷途的羔羊……”
元通和尚神情沮丧道,“当时没有意识到错,现在后悔莫及。曾经情同手足的师兄弟们,在我关系最铁的元彻师兄的带领下,铺天盖地地追打我,从嵩山一直追到华山……”
沈瑞泽说,“然后他们失去了你的行踪?”
元通和尚表情痛苦道,“我在一个粪坑里躲了一个多时辰,忍饥挨饿,还有恶臭,终于摆脱了他们。我漫无目的地行走,不知道该去向何方。得到一个好心的牧民指点,我就一路跋涉,来到这儿。”
沈瑞泽说,“能够后悔,也算是一种自我救赎。”
元通和尚说,“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呀。感觉我从此世上无亲朋好友了。”
沈瑞泽说,“世间三俗偷骗抢,为何人们对偷最为深恶痛绝?”
元通和尚说,“请指教。”
沈瑞泽说,“因为偷的人最没本事,人们无论对偷的人怎样,都没有风险。可是骗和抢就不同了。”
元通和尚说,“骗的人智商高,而抢的人武力值高,人们担心被智商高的人阴,又害怕被武力值高的人扁,所以世人就选择失明……”
沈瑞泽说,“看来你挺机灵的嘛,却做糊涂事。”
元通和尚练的是金钟罩的护体外功,加拈花摘叶掌。跟西门不群的落花吹雪剑招,有异曲同工之妙。
群侠传曾经无数个版本的沈孤云队伍,跟圆通和尚对峙。
易冰梅的五毒霹雳弹可以令圆通和尚中毒,内伤等附着异常状态。
圆通和尚的拈花摘叶掌,也能令沈孤云等人附着慌乱,内伤等异常状态。
就是说,谁先出招,对方就遭殃。
圆通和尚武功很强,就是轻功身法太差。
尼古拉斯就装无数次重置重启,帮助40级的沈孤云易冰梅他们作弊,干掉了60级的圆通和尚。
沈瑞泽从未来那个令他百般纠结的游戏群侠传中回过神来。
元通和尚觉得沈瑞泽看自己的眼神,好像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他却不知道,自己在无数个版本的游戏里,就是个死人,是对方作弊的炮灰。
沈瑞泽问,“你不会剑法。”
元通和尚说,“我不会。”
沈瑞泽说,“你偷流星剑干嘛。”
元通和尚脸涨得通红道,“我想它值点钱吧。”
沈瑞泽说,“那你早该卖掉,带到这儿鸟不拉屎的地方,没人肯出钱买你这么贵重的物品。”
元通和尚愣住了,他一路上如丧家之犬,只顾得慌不择路地逃窜,哪里顾得上卖掉流星剑换钱的事。现在到了这儿竟然有价无市!
沈瑞泽又说,“我知道这本金刚经,有三招防御技能,分别是金刚不坏,明王不动,和韦陀护法。其实跟你学的金钟罩,也差不多,都是名目繁多的防御技能。”
元通和尚膛目结舌道,“看来我,我真的是得不偿失呀。”
沈瑞泽知道残阳加金刚不坏的漏洞,但他心想,还是不要告诉他吧。他已经逃到这儿,余生将会在这儿度过……
沈瑞泽将剩下的大半个兰州烧饼和小半壶牛奶,都给了元通和尚。
饥肠辘辘的元通和尚,风卷残云,居然吃掉了剩下的兰州烧饼,还喝光了壶里的牛奶。
他鼻子抽搐着,几乎要掉眼泪。除了那帮子师兄弟们,从来没有人对他这么好过。
可惜,师兄弟们,从此是路人。
他神情恍惚。
沈瑞泽跟元通和尚结伴入谷,大概是一个时辰后,来到了恶人谷的城镇广场。
广场上立着一个告示牌,上书:“无论你在谷外曾经做过什么,在谷里,都既往不咎。本谷的规矩是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各行其是。本谷没有谷主,但是杜青云的武功最高,原则上他是老大。有啥为难的事,尽管找他,记得带好处费哦。”
沈瑞泽看完告示,笑了,除了这儿是法外之地,其他的一切准则,跟外边世界,还是一样的。钱,就是法则。
广场上,稀稀落落有些人,在扎堆闲聊。
一个衣衫褴褛的恶人过来恶声恶气问两人,“你俩是来干啥的。”
沈瑞泽说,“我是来投宿的,他是来永久居留的。”
那人看看沈瑞泽,又看看元通和尚,还注意到沈瑞泽,牵着一匹马。
沈瑞泽看上去比较有钱,而元通和尚就狼狈不堪了,但他背上居然有把很值钱的流星剑。
那人说,“哦,过路的,就住刘哈儿的哈哈哈客栈。至于从外边逃进来的非奸即盗者,想在谷里永久停留,就需要自己找块地修建房屋,或者租房子住。”
元通和尚忍着他话语里满满的恶意,小心翼翼问道,“那么租房子,找谁呢?”
那人不屑地斜眼看他,说,“你嘛直往里边走,越靠里边越便宜,看到自己觉得合适的地方或者房屋,就开口问人……”
元通和尚说,“好的,谢谢。请问这位大哥你怎么称呼?”
那人却说,“我不是大哥,恶人谷里,谁拳头大,谁就是大哥。所以呢,今后你慢慢就会知道我是谁的。看你的样子,流星剑是偷来的还是抢来的?”
元通和尚本待发火,却又忍住了。想起自己身上,好歹也有百十两银两,估计能在谷中捱个几年吧。
他对沈瑞泽说,“沈公子,我去找房子租了,你保重。”
沈瑞泽说,“好的,你也保重。”
哈哈哈客栈,掌柜的就是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年纪也有一些了,至少该五十岁的样紫,眼睛笑起来眯住,脸上却带着永远都不会消失的笑容。
沈瑞泽知道他就是哈哈哈客栈的老板刘哈儿,他自己闲着没事,兼任掌柜。
能省几个钱是几个钱,恶人更会算经济帐。
沈瑞泽出示了关防,刘哈儿却说,“我们这儿不归大明管,是无主之地,你的关防不必看了。”
交了房钱,拿到房间钥匙,沈瑞泽问,“吃饭也在你这儿吃吗?”
刘哈儿哈哈笑道,“食宿,在谷中,我是独门生意。这儿穷得鸟不拉屎,哪里还能搞得起第二家吃饭的地儿。”
沈瑞泽说,“刘老板,是吧。”
刘哈儿总是先笑再说道,“原来沈公子知道我大名呀。”
沈瑞泽说,“在你这儿吃饭没问题。但有件事,想请教。”
刘哈儿说,“请说。”
沈瑞泽说,“大概十八年前,南天大侠燕归原,在谷中,遭暗算,身中剧毒,全身经脉断绝,成为植物人。那么,我想问刘老板,当年的旧事,后来还曾经上演过吗?我们过往行商,究竟能不能信任刘老板你。”
刘哈儿说,“哈哈,当年燕大侠,来势汹汹,一副找茬的样紫,我们不得不防。因此,才联结了杜兄,大嘴兄,九游兄,还有卢姑姑,提早防备他。我们怕燕大侠呀,所以……所以我们五个人合伙,整残他,不好意思……哈哈哈。”
沈瑞泽说,“刘老板,谈笑间将一件极为卑鄙恐惧的事情,说得像吃饭喝酒那么寻常。”
刘哈儿说,“是那么寻常咯。你若是信不过本人,可以租银壶装茶水,装酒,租银筷夹菜扒饭。”
他从柜台内,拿出两个银壶,一双银筷子。又说道,“很便宜的,每餐附加500文费用。”
沈瑞泽笑着,接过银壶和银筷子,说,“还是刘老板想得周到,多谢了。”
刘哈儿又问,“沈公子要不要吃午饭呢。”
沈瑞泽说,“入谷的时候就吃了,兰州烧饼。”
刘哈儿说,“不来点酒吗,我可以陪你喝。不过,说实在话,酒钱得你出。”
沈瑞泽说,“我暂时还没想好,要跟你说些啥。而且我很困……”
“哈哈,那行,沈公子且去休息,晚上我再陪你喝。”
沈瑞泽拿着行囊上楼,楼层一共四层,他的房间在最高一层,靠边上的一间。
从房间的窗户望出去,是了无生气的山岩。岩石风化强烈,风沙频繁的缘故。
山岩上勉强攀爬着一些灌木丛。
高大的树木,只有浮土较厚的地方才有。
沈瑞泽莫名其妙想起未来电机噪声泛滥的喧嚣世界。
这儿,你无论睡哪里,都不会有电机声。
沈瑞泽突然想,电机声,是不是浩渺宇宙对人类的一种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