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怀仁他们居然也是住在镇南王王府别院。经过镇南王王府别院总管梁痕题,他们彼此之间相互认识,结交,熟识,并且凑在了一起。
沈瑞泽不是,他本来是来旅行的,所以因宜就简,住在南门这一带,离北面的白云山其实挺远的。
北面有两座山,除了白云山,还有一座山叫做越秀山,山上有镇海楼。其实楼镇的不是海,是珠江。
沈瑞泽想起高月萍。但她除了籍贯可能属于广州,其他的一切都不再属于这儿。她埋骨他乡,她家的往事和遭际永远不可追,被湮灭在历史尘埃当中,就像那些被星河杀手集团杀掉的人一样,悄无声息了。
有时觉得孤单,有时无所谓。沈瑞泽的心是流动着的,他一直在途中。哪怕幼年,凄冷的春天,时不时一阵雨,四下里很空。
他永远猜不出小伙伴们在干啥。
他知道两个弟弟在干啥。两人在房间的地上坐着,窃窃私语,或者摆弄着他俩从外边垃圾堆,捡来的破烂玩意儿,当做玩具。
刘卿影的父亲很穷,那时的人们谁又不穷,相比较而言,刘卿影的父亲更穷而已。
光是养家活口已经非常艰难了,哪有给孩子买零吃或者玩具的钱。
时代的局限,只能注定他在跟其他人争食相互使绊搞点小聪明或者小情绪之外,他能够获得的不多。
别人农民砍掉松树剩下了之后埋在土里的树桩,成为他唯一的向往。他所能获得的实在匮乏。
不但他自己去挖树桩树兜,还发动老婆孩子一起去。
刘卿影曾经被打过,因为偷懒耍滑。
那么多人,浑浑噩噩地活着,他们从来不想不记,麻木的接过传宗接代的责任义务。
刘卿影却彻底厌倦了这一切,从幼小时起。
他孤单游走在本来不属于他的家乡,属于别人的家乡的土地上,山峰树林,毫无目的地行走。
远处有孤峰,甚至都被蒙昧的人们传说成唯一的那个人。
毫无乐趣的生存,到他必须学会替大人考虑,他接受了班主任,数学老师的建议,选择了中专,选择了替父母分忧。
事实证明,他是一个极度不成功者,在学校的四年,在上班的那些个生不如死的苦熬日子里,他被淘汰,他自己愿意出局。
他选择了虚无缥缈的时空旅行。
如今,那些曾经作为他们暂时栖息之地,地质队租借的土地,破败的房屋建构筑物,被用来做养殖场,做污染很大的工厂,做物流中心,他再也回不去了,满目疮痍,垃圾遍地。
哀莫大于心死。
随缘。
人的这一生终究会失去生命,做你想做的事。
沈瑞泽没有再买马,他渐渐习惯了坐车。在未来他也没有属于自己的摩托车,电动车,甚至汽车。
他一直以公共交通工具为主要的旅行居家模式。或许,在未来他也是过完了孤独的一生。他不愿意记起来罢了,他的记忆永远停留在穿越前的每一个时刻。
沈瑞泽坐马车,穿过整座城市,穿过府前大道,进入福辅星路,继续往前走,出越秀山旁边的北门,就到了白云山。
这儿本来没有人居住,是镇南王王府的修建,使这儿形成了一大片繁华之地。
城墙也形同虚设,经济发展,需要毫不设防的城市。
四座主城门,几乎都已经不在夜间关闭了。
镇南王王府别院,就是用多余的宅院,来租借给其他人居住。
梁痕题是王府别院的总管。他也算是半个江湖人吧。
所以总有些江湖人,会上这儿租房子住。
刘怀仁,叶经理他们就是在这儿最先认识的,后来是司徒东西,谭光炎,薛芳华等人。
苏杏林的表哥刘连城,居然早年就跟刘怀仁有过交集。
现在苏杏林在表哥陪同下,来给镇南王朱迟煜的二儿子朱继坛治病来了。
刘怀仁他自己有女朋友,叫做莫桃夭,他却还是喜欢勾三搭四,甚至跟苏杏林才见几次面,就涎着张脸,向她表白爱慕之情了。
这几乎是所有男人的通病。
铤而走险的刘怀仁,在蛇王场子里冒险出老千,赢来了万贯财富。
如果蛇王不死,有他的好受。
蛇王居然死了,也算是他的运气好吧。
能搞到非法的钱,钱的主人又死了,可能追究不到他头上了,他心底实在是开心呀。
他租借了一个院落大堂,大摆宴席,宴请他的忠实拥趸们。
分别是:叶经理,司徒东西,西门桥三,白名,谭光炎,刘连城等人,当然包括白名的女朋友王嘉颖,谭光炎的女朋友薛芳华,刘连城的表妹兼女朋友苏杏林。
苏杏林邀请沈瑞泽一起来赴宴。
来赴宴的还有梁痕题,梁痕题的好朋友隆无谓等人。
看到薛芳华,沈瑞泽有些小惊喜,但是看到她与谭光炎坐在一桌,便心中有数。
他远远的朝她点头微笑。
毕竟沈瑞泽帮助过自己,薛芳华带着谭光炎离席走过去,跟他打招呼,“沈公子,你好,你也来广州啦。”
沈瑞泽很客气地对她笑,又对谭光炎笑,薛芳华接着介绍道,“这位谭光炎,我男友。”
沈瑞泽说,“嗯,一表人才,跟薛姑娘很般配。”
谭光炎也说客套话,“沈兄夸奖了。幸会。”
薛芳华说,“你,过得还好吧。这些日子,你都去了哪里?”
沈瑞泽说,“说来话长,不如一会喝酒的时候,你有空过来,我俩慢慢聊……”
薛芳华说,“那好的,我俩先回位子上了。”
沈瑞泽心底很不是滋味,想着水月瑶,应该已经到了汉口镇了吧。过两天陈顺达该回来复命,并且会带来她的书信。
幸好还有她在心底抚慰他的孤单,要不然,在苏杏林和薛芳华跟前,岂不是很尴尬,非常的尴尬。
苏杏林本来出于礼貌,是想让沈瑞泽跟自己坐的,但是,沈瑞泽坚持让刘连城跟她坐,而自己坐在她旁边的一个案几后边。
叶经理很给面子,走过来陪沈瑞泽坐,他事先得知沈瑞泽受了苏杏林的邀约来参加宴会。沈瑞泽已经名声大炽,直追三巨头,甚至得杭州的吴世仁的吹捧,已经跟昔日的万家生佛平起平坐了。
但他岂非还没有达到万家生佛的高度,还没有令万千生灵受惠?
迟早的事。
吴世仁是这么说的,他言之凿凿。
能够有沈瑞泽莅临,当然是蓬荜生辉,是刘怀仁叶经理的荣幸。
叶经理呵呵笑道,“沈兄,一个人呀,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个女朋友呢?”
沈瑞泽说,“这个嘛,容我思量一番。”
叶经理说,“我暂且陪一陪你。”
刘怀仁一个人坐主人的位子,堂上正中的案几。他的女朋友莫桃夭并不在身边,而是在他的家乡。
为表示郑重其事,照古代最高的礼仪,分两边,是客人席位,每个案几,坐两个人。
西门桥三经过了易容,他本来是个粗鲁的汉子,却化妆为一个很斯文的,拿着折扇的学究。
他坐于右边第一个案几,跟司徒东西坐一起。
右边第二个案几,是白名和王嘉颖。白名武功不错,家道殷实,是刘怀仁刻意结交的对象。新堂口的建立,需要钱嘛,靠出老千赌,远远不够的。
吸纳有钱人加入,才是上上之策。
右边第三个案几,是谭光炎和薛芳华。
左边第一个案几是梁痕题跟隆无谓。
第二个案几就是叶经理和沈瑞泽。
第三个案几,是刘连城和苏杏林。
右边和左边,往下面,还分别摆了四个案几,分别坐满了刘怀仁的其他朋友,以及镇南王王府别院的其他管事人员。
宴会开席,刘怀仁直奔主题,他说,“我行走江湖,有幸结识了老叶,我俩臭味相投,异想天开,想成立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帮派。但那时……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直到,我结识了各位,在座的亲朋好友,我倚为掣肘的,白名,白少不但武功高,他爹爹在广州城也算小有名气。谭光炎,一位使剑的好手,还有他的挚爱薛芳华。司徒东西,小东西,刀法不错,得天涯明月刀的精髓,但还有差距,尚需多加努力。我的好朋友刘连城,和他的表妹苏杏林,苏姑娘已经渐渐得了小神医的名头。”
刘怀仁环顾左右,然后继续说,“我最为荣幸的事,今晚我们请到了沈瑞泽沈公子。他惊艳的出场,无疑令天下群雄折服,他每所到之处,都大放异彩。从洛阳道上劫镖的黑盗,到南直隶的宵小,都尝到了空手入白刃的厉害。至于在杭州与苏姑娘的画像热卖,再到松江府擒获海盗王,都显示出沈兄的迷人风采。来,我们为沈公子干一杯。”
这个马屁拍得好。
大家都举杯,向着沈瑞泽,他成为大家瞩目的重心。
一巡酒过后,刘怀仁提到了他想要建立的新堂口名称。
司徒东西先说,“十分坏人楼。十分坏,正是刘怀仁的精神所在。”
隆无谓打趣道,“难道你们想凑够十大坏人吗,与十大恶人媲美?”
刘怀仁说,“十大坏人可以有,但是与十大恶人,还有差距,我们比不了。”
王嘉颖撇撇嘴说,“十大坏人,不容易凑够呀,你以为你有几个坚定拥趸。”
刘怀仁说,“你也可以算数的呀。”
王嘉颖说,“我连花拳绣腿都算不上。”
刘怀仁说,“你可以现成学,白名武功那么高,让他教你。”
王嘉颖吐了吐舌头道,“我现在学,恐怕太迟了。”
叶经理说,“天芳楼刚倒了,她们的大姐大孙幽兰跑路。我们叫楼,是不是太惹眼,在风头浪口上,不如叫帮,坏人帮。”
梁痕题说,“叫坏人帮,不如叫怀仁帮,既好听吉利令外人误解为好人帮,实际上,谐音也暗藏了坏人帮。”
刘怀仁点头道,“梁兄所言极是,我们可以考虑。那么问题来了,我们是在这儿开帮吗,接着蛇王去世的东风,我们在广州争一席之地。”
白名说,“我以为不妥。蛇王被害,谁都知道是那个六扇门传奇干的,但是陆小花不说破实情一天,他依旧是六扇门敬重的对象,屹立不倒。我们这个时候,在广州立帮,岂不是有自找杀害蛇王的嫌疑?还有……”
他暗指刘怀仁等人赌场出老千的事。如果这个事被坐实,泄露出去,大家就丢丑了,更加深被人们怀疑,是杀害蛇王的幕后黑手。
叶经理表示赞同,说,“的确是,我们不能找事上身。”
他问沈瑞泽说,“沈公子你有何高见。”
沈瑞泽说,“我刚从杭州过来,知道那儿浙江武林盟主李晓东,已经被情人箭所害,浙江群龙无首。还有,西湖底的那个瘟神,已经被他女儿救走,青龙会蠢蠢欲动。不如你去杭州,会比较吃得开。毕竟,浙江巡抚方鸿信大人,正在大张旗鼓对付青龙会,官府对江湖人物会比较容忍,或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直未说话的薛芳华拍掌附和道,“沈公子,真是目光如炬,所言极是,我们大家不妨听他的建议。”
刘怀仁说,“嗯,我好好考虑一下。”
酒过第三巡,谭光炎和薛芳华到场中表演双人舞蹈,薛芳华轻展歌喉,唱道,“劝君一曲诉衷肠……”
大家一边看歌舞,一边串场相互敬酒。
王嘉颖先去找沈瑞泽喝酒,她说,“我有听说,你跟薛姑娘当初到我俩的婚礼上闹事……”
沈瑞泽叹息道,“那是我第一次见狄小侯,也是唯一一次见狄小侯。”
王嘉颖借着酒意说,“他不是好东西,不说他。你,为什么后来不跟薛姑娘在一起,我觉得你俩更般配!”
沈瑞泽说,“我为什么要跟她在一起,我跟你在一起不行吗?”
王嘉颖一愣道,“好,你能搞定白名再说。”
沈瑞泽呵呵傻笑,“跟你开玩笑呢,我才不搞定他,他是你的。”
王嘉颖皱起了眉头,喝尽了杯中酒,有点儿惆怅地回到席上,她心想,“男人的酒话,信不得。还是白名比较靠谱。想想狄小侯吧,沈公子现在名气已经跟狄小侯一样惹火了,他,他也不会是好东西。”
于是狠狠瞪了沈瑞泽一眼,又猛地喝了第二杯酒。
薛芳华过来给沈瑞泽敬酒,她满怀愧疚,觉得自己不够坚定,竟然移情别恋,对不起他,于是说,“沈哥哥,我对不住你,我自罚一杯。”
沈瑞泽望着她,奇异道,“你这话从何说起?”
薛芳华眼睛红了,“不管怎样,我……我。”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沈瑞泽说,“你别这样……”
她笑着闹着,跟沈瑞泽喝交杯酒。
谭光炎脸色变了变。
薛芳华跟沈瑞泽正闹着,苏杏林也来插一脚,她故意学着薛芳华的语气,“沈哥哥,要说对不住你,我更加,我……我该把刘连城甩掉的。”
刘连城借着酒意说,“是你心里话,是不是?”
苏杏林一边喝酒一边说,“是又如何。”
刘连城说,“如果是别人,我就一怒发飙。但是沈公子,我也奈何不得,也罢,沈公子,我也跟你干。”
沈瑞泽心想,“在后世他俩是不能在一起的。但在本朝,人们并不在乎生一个傻乎乎的孩子呢。”欲待向刘连城科普一下科学常识,但又恐他真的发飙,便只好作罢,跟他干了杯中酒。
大家笑着闹着,人生能得几回醉,不是吗?
假话真说,真话假说,酒有时候,是人们深入交流的媒介。
醒来后若是反悔,就可以说,我说的是酒话,不算数的。听的人也笑笑,不会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