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县捕头张丰年带着捕快甄志丹,安子杰,走进知县衙门,守门的士兵,认识他们,并不阻拦。
张丰年,江陵县江陵镇人。其爹爹张月柱,是荆州卫的一名副千户。爹爹死后,他哥哥张盛年,替补了他爹爹的官军名额,当了一名副百户,调往云南的卫所任职。
张丰年留下来,继承了张家的老屋和祖业。张丰年读书不行,小时候耳濡目染爹爹的武行,长大后颇有两把刷子。
家业又不宽裕,因此,爹爹去世,哥哥远迁之后,他就到县衙当差,很快被提为捕头。
他带着的这两名捕快,甄志丹和安子杰,在江陵县,也是小有名气,原先是港阜街上的混混,跟着老大琛哥当打手。
琛哥被以欺男霸女的罪行抓捕归案之后,两人改邪归正,跟在张丰年手下,当了两名捕快。
两人都很能打,号称港阜街的打仔。
三人来到大堂上,面见知县陶据。陶据的模样有些憔悴,似乎睡眠不好。他对张丰年说,“我有些话,要单独跟你讲。这两人,都是信得过之人吧。”
张丰年说,“他俩原来是琛哥手下,跟我快一年了,应该很不错,中规中矩的。”
陶据对张丰年说,“那好,我俩到大堂下的院落里说话。“然后又对甄志丹安子杰两人说道,”你俩一人在大堂上守卫,不许后院有人过来。一人去大门前把守,不许大门有人进入。你俩明白?”
甄志丹和安子杰异口同声道,“属下明白”,于是,甄志丹昂首挺胸,双手背后,在大堂的屋檐下站定。任谁,就算是知县的老娘,也不能从这儿过去。
陶据跟张丰年走到太阳下的院落,衙门里的院落,非常的宽敞,完全可以在这里边操练兵马,或者举行公众集会娱乐休闲活动等。
安子杰继续往前走,走到照壁下,也是昂首挺胸,双手背后,站立在那儿。知县不发话,谁人都不能进入庭院里。
外边出奇的安静,几乎听不到市井的嘈杂声。陶据说,“我俩在这儿说话,应该不会再隔墙有耳了吧。”
张丰年说,“应该不会了。我俩周围三十丈(约100米)内没有一个人,应该不会有人偷听。”
阳光照在身上很暖和,陶据苦笑道,“人们都道知县很威武,大堂之上,人人瞩目。我从来没有,试着在太阳底下,跟人,跟属下说话过。今天是头一次,因为要说的话,事关重大。你是我信得过的人,总捕头罗标不是。”
张丰年说,“蒙大人信赖,属下感激不尽。”
陶据说,“知府大人萧复深有蹊跷,我怀疑他就是当年的海鲸帮左护法萧惊……”
张丰年说,“真是石破天惊呀。”
陶据说,“十三年前,冠军将军商少齐奉命征讨盘踞在广东省海丰沿海的海鲸帮,海鲸帮帮主韦化田被诛杀,海鲸帮大多数人也都被正法,但却跑了左右护法萧惊雷怖……”
张丰年说,“难道是商少齐故意放跑了他俩?”
陶据说,“很难说,但我已经猜到,当年的萧惊就是现在的荆州府知府萧复深,而当年的雷怖,就是现在的南昌府大豪雷振发。”
张丰年说,“有证据吗?”
陶据说,“只是江湖上的风言风语,要说证据,言之过早。”
张丰年说,“大人意欲何为?”
陶据叹气道,“我也是惶恐不安,左右为难,没了主张。”
张丰年说,“兹事体大,何不向上面,巡抚衙门或者按察司衙门禀报。”
陶据说,“我不敢呀,万一有何差池,我全家性命不保呀。”
张丰年想想,也觉得可怕,一个昔年的江洋大盗,混到了官府,竟然当上了知府,说出来,谁都不会相信呀。
他喃喃说道,“人们若是得知,那是相当的震惊……”
陶据说,“所以我想要你,暗暗调查萧大人。”
张丰年硬着头皮说,“这个没有问题,属下保证尽心竭力,遵照大人的吩咐去做……”
陶据神色紧张道,“要注意保密,除了你我,不能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张丰年说,“他俩也不能知道吗?”他望向大堂上站立的甄志丹,又朝向大门后照壁下的安子杰。
陶据说,“你可以带着他俩一起查案,但是,还是不要把这个秘密告诉他俩。”
张丰年说,“哦,属下明白了,我一旦带着他俩开始查萧大人,都以其他的理由或借口来命令他俩行事便是。”
陶据用衣袖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说,“如此,就更稳妥了。”
陶据带着甄志丹和安子杰回到县丞衙门。县丞衙门,跟知县衙门隔了一条街,总捕头,捕头的班房,以及狱吏,牢头的牢房,都在县丞衙门内,他们两帮人,全都归县丞吴禹柱管辖。
张丰年不动声色,查询了一些朝廷往来公文,大概了解了荆州府知府萧复深的简单履历。
大概十三年前,萧复深以福建富商的名义,在吏部捐的功名。这条信息,正好与十三年前海鲸帮覆灭的信息,相关联。
萧复深以同进士出身的身份,又买了翰林学士的名头,然后被时任吏部郎中的郑与谦,举荐为江陵县知县。
张丰年惊讶,原来此人,一开始做官,就是来江陵任职。然后他就再没有离开过江陵。
三年江陵知县任满,萧复深担任荆州府通判,他的顶头上司是时任荆州府知府的郑智蕴。
三年荆州府通判任满,萧复深担任荆州府同知。郑智蕴调朝廷都察院任监察御史,郑与谦被任命为湖广省按察司签事。
三年荆州府同知任满,萧复深升任荆州府知府。郑智蕴任都察院右都御史,郑与谦任湖广省按察司副使。
三年荆州府知府任满,萧复深继续任荆州府知府,现在是第二期任职的第二年。郑智蕴于年前外放,任湖广省巡抚。郑与谦继续任湖广省按察司副使。
查郑智蕴与郑与谦,两人都是南直隶应天府的同乡,两人也算是远亲。
暂时没有萧复深祖籍与郑氏世交的证据。
但萧复深在任上,与郑智蕴以及郑与谦过从甚密。
萧复深从江陵县知县任上,就在江陵县沙市镇购买了宅邸,多年来,他一直居住在宅邸,从来不在衙门里居住。
据称,萧复深的宅邸,位于沙市镇靠近文湖一带。那儿有一座不大不小的山峰,萧宅依山傍水,是风水宝地。不可靠的消息,他的宅邸修建了私牢。
五年知府任上,他很少管事,都是让同知及三名通判管事。他有个爱好,喜欢收集古籍,特别是宋词。他家几乎囊括了所有版本的宋词。
江湖传言,曾经名噪一时的长沙府江湖大盗周丁典,已经被萧复深私下里抓捕,并且关押在他家的私牢里。
萧复深在知府任上五年,从来没有亲自审问过任何一个疑犯。但是,在他家的私牢,他总是亲自一次又一次地审问周丁典,追问他一些与宋词有关的信息。
更加石破天惊的事,萧复深的女儿萧霜华居然跟周丁典有过私情,萧复深暴跳如雷,将女儿也关押在私牢里边。
被关押进私牢的,自然还有另外一些人,具体实情有待进一步查实核实。
但一个月前,周丁典死了,萧霜华也死了,萧复深将两人合葬在一个非常隐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