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瑞泽看着满头大汗的石晨,心想,我要是有这样懂得做人做事的弟弟就好了。
沈瑞泽的心被刺了一下,在未来,他泯然众人,而他的弟弟,是一条虫,烂泥扶不上墙……
他目光穿过石晨的肩头,看见了目光锐利脸色阴郁的洪头陀,他笑道:“大和尚,你好。今天给我们带来怎样的故事呢?”
洪头陀跟妻子扈三姑并肩走在一起,扈三姑的脸色发白,嘴唇干涩,她身上披着斗篷,整个人都蜷缩在斗篷里。
沈瑞泽看不到她的心口上,赫然插着一枝情人箭,射偏了,几乎要了她的命。幸好当时洪头陀及时封住了她伤口附近的命脉穴位,阻止毒性的蔓延和发作,她暂时在弥留状态。
洪头陀对沈瑞泽勉强笑道:“沈公子,今天我有要事,不能跟你说笑,见谅。”
沈瑞泽说:“无妨,你请便。”
洪孩儿很乖巧地跟在爹爹娘亲的身后,脸上是肃穆的表情,他的红色小披风,依然是那样拉轰。
走在洪头陀夫妻前面的一个大胖子,叫做潘二春的,手里托着一坛上好的绍兴花雕女儿红。潘二春在杭州,是出了名的偏门人物,在仁义四侠的阴影里讨生活,他却是洪头陀在本地的朋友。
走在洪孩儿身后的两人,一个尖嘴猴腮,叫做刘东攀,一个身材壮实,叫做陆兵。这两人都是跟潘二春混的。
洪头陀一行人在厅堂里穿行,店小二迎了上来,说:“各位爷,楼上请。”
潘二春停下来,喘着粗气说:“秦寿桐在哪喝酒?”
店小二哦了一声,然后顺手一指,说:“秦医生不就在那儿吗?”
众人顺着他的手势望过去,在一楼尽头,楼梯口后面的一张桌子旁,坐着一个老朽昏花的老头,正独自喝得昏天暗地。店小二忍不住叹息一声道:“他几乎每天都到,喝酒,甚至比给人看病更重要。”
潘二春说:“你忙你的,我们不是来喝酒的,我们是来给秦医生送酒的。”
店小二很羡慕地瞥了一眼潘二春手中的硕大酒坛,一边拔脚走路,一边喃喃说道:“千金难买的女儿红啊,秦医生有口福了。”
他嘴里的这个千金,当然不是一千两黄金,只是寓意物品的珍贵值钱,不一定真的要那么多钱。一千两黄金可以砸的死人了。
一坛上好的酒,不一定非得砸死人。但至少也值个100两,一般的喝不起,或者舍不得喝。
秦寿桐在杭州,算得上名医,但还称不上神医,又由于他滥酒,大家都不看好他。
但今时今日就不同了,别的名医治不了情人箭的毒,而他能治。
情人箭在浙江肆虐,人人自危。秦寿桐因为能治情人箭的毒,格外受到了大家的尊重。
一行人走过去,潘二春将花雕酒重重地放在秦寿桐眼睛能够看得见的地方。本来已经醉得不成样子的他,居然眼冒金光,贪婪地看着酒坛上的“女儿红”字样。他每天喝的是比一般烧刀子好一点的米酒,像女儿红这样奢侈的酒,他老人家也舍不得喝的,心疼钱呀。
洪头陀将扈三姑放在秦寿桐对面的凳子上坐下,然后扔出去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就扔在秦寿桐的酒杯旁,他看着“五百两”的字样,眼光褶褶生辉……
洪头陀缓缓说:“秦先生,是吧,我不说废话,这壶酒和这张银票,够秦先生的出诊费了吗?”
秦寿桐的脸上露出了亲切的笑容,说:“够了,够了。”
洪头陀说:“拙荆不幸着了情人箭的道,还请秦先生及时救治……”
秦寿桐示意,洪头陀已经将裹在妻子身上的斗篷打开,露出她心口上带着乌黑血迹的黑色情人箭。当时射向他的红色情人箭,被他用袖子拂落,躲过一劫。
秦寿桐隔着桌子,已经很仔细地查看了扈三姑的伤势伤情,对她也是对洪头陀说:“不碍事,我略施手术,然后给伤口敷药,假以时日,安心静养,自会康复。”
洪头陀这才缓舒一口气,说:“有劳秦先生了。”
秦寿桐说:“不客气。请你的朋友,到附近的诊所,去替我借一副手术刀来,再去药店,抓几副药,分别是外敷内服的。待我取出毒箭,必定药到病除。”
秦寿桐让店小二取来笔纸,开了一张解毒药方,一张镇痛药方,随手交给毕恭毕敬站在一旁的陆兵。然后,他急不可待地伸手去拍开酒坛的封泥,接着示意潘二春给他倒酒。
潘二春倒酒的同时,陆兵已经离店去借手术刀以及照秦寿桐的药方抓药。
刘东攀和红孩儿,各站在一角警戒,不让店里闲杂人员靠近。
洪头陀脸现不悦之色道:“秦先生,你现在可不可以不喝酒,我担心你喝醉了误事……”
秦寿桐呵呵一笑道:“大和尚你尽管宽心,我自然会替尊夫人负责的,也会替自己负责的。”他言下之意是,我肯定能治好你老婆的情人箭伤毒,如果治不好,岂不是我自己小命不保。他倒是见多识广,知道洪头陀是个厉害的角儿,也熟悉和洞察他残暴的性情和喜怒无常的为人。
洪头陀只好说:“你既然这样说,我且信了你。”
秦寿桐喝了一口馥郁芬芬的花雕酒,忍不住叹息一声,然后问:“你不来一杯?”
洪头陀说:“我不喝,没心情。”
秦寿桐砸砸嘴,说道:“那我就自个享用这美酒了。”
洪头陀身子笔挺,站在扈三姑身后,眼睛直盯盯地看着秦寿桐一副酒鬼的样子。要在往日,他早满世界找话题说笑话说故事了,他其实是个话唠子,他妻子扈三姑总能听他逼叨叨个不停。
这也是他对扈三姑情深不渝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