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戟沈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这首杜牧写的唐诗,信息量很大。
至少与曹操,周瑜,小乔,杜牧与扬州有关。
萧乐怀在鄱阳湖边拣到了一截铁枪,枪头已经很钝,而且生锈,枪杆只有长枪的一半。
他决定把这支短枪当做他的兵器,因为他家里穷得令他没法子选择兵器。
有时候贫穷就意味着你没法子选择生活,选择文学,诗情画意,景仰古人,扬州和风流,这些与你的生活根本没有毛线关系。
除了打磨。
要生存下去,不但要打磨这只短枪,也要打磨自己。
俱往矣,曹操周瑜小乔杜牧只不过是传说,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短枪的枪尖本来就已经断折,所以,枪头就变得很钝,如同萧乐怀毫无起色的人生。
他常常在路边的小摊上吃窝窝头,就咸菜。有时候喝最劣的烈酒。
烈酒意味着最便宜最烧喉咙,其实也没啥好炫耀的,但人们还是会吹嘘这样的酒,最醇,最香。
当你穷得只能喝这样的,最便宜,最烧喉咙的酒,你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它又醇又香,还带着乡土的气息。
想多了都是泪,说多了也是泪。
稍微长大的萧乐怀,在家门口之外的,就是他并不津津乐道的江湖。
庐山是武林总盟主的驻锡之地,但武林总盟主郑时远并不是当地人。
萧乐怀听得最多的就是郑时远的大名和事迹。郑时远是沈添望之后最负盛名的江湖人物,由孙耀维,百里长春等人推荐,神秘赌局默许,南宫世家和慕容世家最终选定他作为武林总盟主。
萧乐怀像往常一样,在路边的小吃店吃早餐,然后喝三杯烈酒,接着就跟村里的伯伯叔叔们下湖打鱼。
突然前面人声鼎沸,随后,几骑快马从路边经过,绝尘而去。
萧乐怀半醒半醉之间,听到人们议论纷纷。
有人说:“啊,鄱阳六恶又出来打劫,行凶作恶了。”
又有人说:“今天他们做得太过分了。张大户竟然被杀,他的小老婆被他们抡了,糟蹋了。唉”
更有人说:“张大户虽然为富不仁,但在维护乡里治安还是有功劳苦劳的,他们竟然敢杀他,太无法无天了。”
还有人说:“这事不好说,还不是那个令……唉,全当我多嘴。不说了,省得到时候连我都一块儿遭殃……”
鄱阳六恶,是近年来,在鄱阳湖一带横行的一个组合。他们为非作歹得到鄱阳县黑道老大令哥的默许,而令哥已经渐渐成为武林总盟主郑时远跟前的红人。
张大户叫做张菜民,是乡里除了里正之外,最有威信的人物。他的小老婆叫做王慧丽,曾经是萧乐怀他们村里的村花。
萧乐怀对王慧丽是怀着一颗爱恋的心思的,但既不知道怎么去爱,又不知道怎么被爱。
王慧丽却对萧乐怀冷冰冰拒之千里的样紫。曾经萧乐怀要接近她,只看到她嫌恶的眼神。甚至,有一次萧乐怀对她说,“我喜欢跟你在一起。”王慧丽瞪起了眼睛,不屑一顾道,“讨厌,谁愿意跟你在一起。”
萧乐怀知道自己很平常,嘴巴又不甜,不招人待见。但王慧丽着实是伤了他的心,也伤了他的面子。
被自己所喜欢的人伤,也是一种甜蜜吧,只有经过岁月沧桑之后才会明白。现在他不明白,心底掺杂着说不清楚的酸酸的滋味。
王慧丽是年前嫁给张菜民的,当时萧乐怀听说了消息也就对她死了心,彻底埋葬了这一次初恋情怀。
鄱阳县黑道老大令哥,一向跟张大户不和。鄱阳六恶胆大包天,杀张大户,一定是令哥在背后撑腰。大家心知肚明,只是不说罢了。
而向来,人们对鄱阳六恶所作所为,都是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
萧乐怀听到王慧丽的不幸消息,心底百味杂陈。再怎么说,她都是自己曾经的爱恋,他们,竟然这样对她,真是令人义愤填膺啊。
萧乐怀一定是喝了点酒,所以胆子有点大。平常不是的,平常家里人,伯伯叔叔乡亲们,都是这样说的:“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可是,今天,叔可忍婶不可忍!
萧乐怀抓起了放在桌上的短枪,这柄枪,就是一个很钝的枪头,连把手都是木柄做的,他没有钱请铁匠帮忙打造铁柄啊。
短枪重重的敲了一下桌子,震得小吃店里的食客都对他侧目,心底说:“你小子是吃错药了啊,这是想搞事的节奏吗。”
萧乐怀大踏步走出小吃店,他将胸怀敞开了,让风吹,感觉脑子很清醒,他对自己说,“我不是一时头脑发热。”
曾经她是一朵开放在他眼前娇艳欲滴的花,可是他们,他们竟然这样……他想哭,却哭不出来。
走到隔壁的车马店,对老板说:“借我一匹马。”
老板的眼里充满了讥笑的表情:“借马是要付钱的。”意思是你付得起钱吗,一看就是个一文莫名的穷小子!
萧乐怀说:“我去杀鄱阳六恶,还需要付钱吗?”
老板吓了一跳,大声说:“这是谁家孩子,疯了吗,大人呢,赶紧带他回家。”
萧乐怀说:“我是认真的。”他将短枪又重重地敲了一下车马店的柜台。
老板上下左右打量他,将信将疑道:“你确定你不是年少气盛,你确定不是哄我老人家?”
萧乐怀说:“对,我不是说酒话,也不是说气话,更不是说儿戏话,我不骗你老人家。”
老板竟然被感动了,说:“好,我不收你的钱。只希望你能活着回来,还我马。”萧乐怀随意的选了一匹马,身形一跃,上了马背。他对自己很满意,这些年来,无师自通的打磨自己,已经使得他身手敏捷,他对自己有信心。
鄱阳六恶分别是:
大恶刘新。
二恶胡学红。
三恶苟筹敏。
四恶陈一飞。
五恶白五抬。
六恶李柏。
萧乐怀在白鹿岗追上了鄱阳六恶。他打马冲上去,照胡学红的后心就戳,胡学红惨叫一声,落地身亡。
临死之前,他还想着刚才的美事,还惦记着王慧丽的花容月貌,和她带泪带血带伤的表情……
刘新破口大骂:“你差个巴子,哪来的野小子,你今天死定了,你全家死定了。”
胡学红是他最为倚重的心腹爱将,居然被他偷袭,居然就挂了。他气得暴跳如雷。他拉转马头,朝萧乐怀冲来,手中流星剑刷的刺出。萧乐怀低头闪过,短枪朝他戳去,也被他闪过。
其余四恶,也都调转了马头,一起朝萧乐怀冲锋。身影错动,几个回合过后,大家都没有讨到什么便宜。
刘新心想,“这样骑马跟他干,等于是车轮战,沾不了多大的光。”于是说:“大家都下马,一起上,揍死他。”
众人依了他,纷纷下马,聚拢在刘新的身旁。
萧乐怀巴不得,也弃了马,纵身向前,手中短枪猛戳刘新的眼睛。
刘新等人,抱团,跟萧乐怀一瞬间又过了十来招。
不是所有的抱团,都像孟帆影的无影剑阵那样,完美无缺,无懈可击。是人,就有弱点。萧乐怀就善于抓住弱点。
苟筹敏身躯肥大,有些儿吃力。刚才他在张大户家里施虐,耗费了大量的体力,现在感觉只想回家好好睡一觉。
萧乐怀看出他眼困,左手抓住了他脖子,被他一刀砍中胳膊,他咬紧牙关,短枪狠狠戳进他腰部。
苟筹敏嘶吼着倒地,滚得几滚,呜呼哀哉。
刘新看了苟筹敏一眼,他一向对苟筹敏心存顾忌,见他死了,竟然心底暗喜。
鄱阳六恶,还剩下四恶。刘新中了一拳,脸睑肿了起来。而萧乐怀中了一刀,伤了一剑。还被陈一飞白五抬两人死死缠住了。
陈一飞抱住了他胳膊,刀砍过来,被他短枪磕飞。白五抬的匕首,戳中他胸口,他的短枪横过去,震掉了匕首。
三人在地上翻滚着,锁死解锁,你来我往,难解难分。
刘新趁机在一边喘气,歇息。他实在想不到,这个乡巴佬,凭空窜出来,一个就能扛他们四五人,简直,简直太令人生气了。
刘新身材矮小,小肠鸡肚,争强斗狠,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看不得别人比自己强。
看到萧乐怀被缠住,李柏仗剑砍中他的小腿,萧乐怀瞅准机会,一脚踢中他的心口。
李柏栽倒,吐出一口鲜血,竟然身亡。刘新冲过来,一剑刺入萧乐怀的胸口,穿过去,也刺中了白五抬。
白五抬指着刘新说:“老大,你是不是疯了。”他视线渐渐模糊,感觉一个巨大的声响呼啸而来,淹没了他整个人……
刘新眼睛通红,根本不顾白五抬的死活,又仗剑刺来,陈一飞很机智,放开了萧乐怀。
萧乐怀一个倒转身,抱住了陈一飞,胳膊死死的勒住他的脖子。
这时,刘新已经处于癫狂状态,敌我不分,看见人影就刺。
这一次,他先戳中陈一飞,接着戳中萧乐怀。
陈一飞也一命呜呼,萧乐怀受了重伤。
萧乐怀扑过来,用双手绊倒了刘新,刘新的剑继续在萧乐怀的身上施虐,就好像他刚才对王慧丽施虐。
萧乐怀感觉全身又疼又冷,他想到了死。
家门口那个江湖,离他很远,也离他很近。郑时远,令哥,他们这些江湖大佬,像巨石,常常压在他心头上,压在乡亲们的心头上。
有时候他总觉得自己不堪一击,根本不是这些大佬们的菜。
一直以来,乡亲们就是忍,他也就是忍。
今天不忍了,终于干掉了五个,这剩下的,真是劲敌啊。自己快不行了吧。
王慧丽的容颜在他眼前晃动。
但王慧丽从来没有给过他关怀、鼓励,甚至她笑,都不对他笑。
她跟张大户结婚,请了很多小时候的玩伴,就是没有萧乐怀。
萧乐怀心底说:“我今天冲冠一怒,不为红颜。只为一口气,正气。”
他挥拳重重打在刘新的脸上。刘新的剑被萧乐怀的膝盖,死死顶住。
两人纠缠了几个回合,萧乐怀又吃了不少亏,终于打掉他的剑。
萧乐怀已经伤得不成样子了。而刘新至少还有一半的体力。萧乐怀悲哀地感觉出自己,死期已到。
也是萧乐怀命不该绝,这时候,一个身穿华服的中年人,骑马打这儿过。他是南宫世家的安保主管南宫不羁。
刘新欣喜异常,冲他喊道:“南宫主管。”
南宫不羁纵身下马,对刘新说:“刘新,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刘新说:“这屁小子,他,他杀了我五位兄弟。”
萧乐怀一边跟刘新缠斗,一边说:“你个乌龟王八蛋,我还要杀了你。”
南宫不羁说:“你俩能不能消停一会,对我说说,事情的起由。”
刘新没有放手的意思,只是说:“我们是令哥的人,令哥一向以郑总盟主马首是瞻。照理说,郑总盟主跟你们南宫世家是站一边的,你不必问缘由吧,过来帮我一把。”
萧乐怀愤怒道:“原来你是南宫世家的人,这些恶人无法无天,也是你们跟总盟主惯的吧。”
南宫不羁说:“我没有惯他们,他们究竟做了什么?”
刘新想掐住萧乐怀的脖子,不让他说话,但没有成功,两人接着缠斗,萧乐怀喘息道:“杀人,还有,还有……”他实在说不出那个词语,他仿佛看到王慧丽不堪的一幕……
南宫不羁说:“还有糟蹋妇女,对不对?”他既是问萧乐怀的,也是问刘新的。
萧乐怀说:“就是的。”
刘新却不答腔。
南宫不羁说:“我就过来帮你。”他走过去,一掌打在刘新的心口上,刘新疼得额头直冒冷汗,他说:“你,你,竟然这样对我,令哥和郑总盟主不会善罢甘休的。”
萧乐怀也奇怪了,心想,“照理,他跟他们是一伙的呀。”但他还是蛮感动的,忍不住笑道:“打的好,打死他。”
刘新已经放开了萧乐怀,一只手捂着心口,一只手指着南宫不羁说:“我们是自己人啊。”
南宫不羁说:“谁跟你是自己人。”他伸手捏住了刘新的脖子,说:“打死你。”
他一边捏着他脖子,一边打他,一直到他断了气。
萧乐怀跌坐在地上,对南宫不羁充满了好感,心想,“原来他们那一伙人里边,还是有些是人的人呀。”
南宫不羁说:“我叫南宫不羁,在南宫世家当安保主管。你叫啥?”
萧乐怀说:“我姓萧,名乐怀。既不是名门的萧,也常常笑不出乐不了。”
南宫不羁说:“你伤得不轻。这些人身上所搜刮来的不义之财,你就都取了去吧,也好给自己养伤。”
萧乐怀说:“这怎么行呢。”
南宫不羁说:“江湖上就是这样的呀。”
萧乐怀说:“他们搜刮来的不义之财,应该还给被搜刮的人们,而不是我占有,那不应该。”
南宫不羁说:“你小子,太年轻,不由你说应不应该。”
萧乐怀说:“他们至少有五人是我杀的,所以这次至少应该由我说了算。”
南宫不羁说:“那好。我这儿有20两,给你的奖励。至于他们搜刮来的,我们清点一下,将这些不义之财交给当地民团好了。”
萧乐怀笑纳了南宫不羁的20两银票奖励,笑道:“谢了。看来你跟郑总盟主不同。”
南宫不羁说:“不要乱说话,你将来的路还很长。”
两人清点了刘新等人身上的财物,共计3000两还多,还有一些金银首饰,至少也值500两。
两人将财物交给了当地里正,以及民团,让他们去处理善后事宜。
将来的路很长。
这是萧乐怀第一次崭露头角。在南宫不羁的帮助下,萧乐怀去汉口镇童千鑫家躲避了一个多月。
刘新等人的事不了而了。被他们搜刮来的财物,退还给受害人。张大户家的后事,也得到了妥善处置,王慧丽跟张大户的大夫人分了家,得到了张大户百分之三十的家产。
南宫不羁叫人捎话给萧乐怀,郑总盟主已经答应,不会,也不再过问刘新等人的事。
萧乐怀结识了童可可,而后回到鄱阳,继续打鱼为生。
以上就是童可可向任心远和沈瑞泽讲述的夺命枪萧乐怀的故事。
任心远说:“这样的小伙子,我喜欢。像我。”
沈瑞泽说:“也像我,我少年时的爱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