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临后,双方的枪声都渐渐停止了,只有偶尔的流弹穿过铁路桥,带着轻轻划过空气的“呲呲”声,落进湖水里。
空气中,浓重的硫磺味混合着潮湿的水汽和血腥气,在水天之间弥散。
有些阴沉的天空下,星月无光,江鸥不鸣,芦苇摇曳,广阔的水面上,只有暗涌的江流澎湃不息,不时发出沉郁的哗啦声。
恶战之后短暂的宁静里,双方都偃旗息鼓。从表象上看,似乎这里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然而,在夜色的掩护下,焦急的革命军将官们,正在调动集体的智慧,谋划一场新的攻势。
当夜九时,第十二师师长张发奎召开军事会议,商讨下一步的打法。独立团团长**,三十六团团长黄琪翔、三十五团团长廖培南等悉数到会。
会上,各团长畅所欲言,发表自己的看法。团长们一致认为,不能再正面硬打,而是要动员民众的力量,给北洋军来一个出其不意。
黄琪翔主张,趁着夜深人静,涉水渡过汨罗江。而且师政治部带来了当地农协会员做向导,农协会员告诉他,徒步跋涉那条流入黄塘湖的汨罗江是可行的。所以,黄琪翔强烈建议涉水奇袭敌军。
**也提出建议,独立团在天亮之前从小路隐蔽接近敌军,配合正面部队的全线攻击。
张发奎兴奋地大叫“此计甚妙!”
张师长继续说道:
“我们就是要选择攻击敌军的最强点,因为一旦它被击溃,敌军的残余阵地就会陷于混乱。这是战略上的明显例子。现在,我们不是杀鸡给猴看,而是杀猴给鸡看!”
找到了新的攻击点,大家的精神为之一振,先前的焦虑一扫而光。
会后,张发奎迅速传达命令。
他命令黄琪翔率三十六团出发,以急行军到达汨罗江上游偷渡地点,强行涉水渡过汀泗桥北岸;命**独立团从小路隐蔽接近古塘角,配合三十六团的进攻。
张发奎和**一样,十分信任那些农民。从两个多月的湖南战斗经历中,他们已经深深认识到,觉醒了的农民兄弟质朴又可靠,他们心是与革命军连在一起的。这一次渡河,当地农协提供了几十名向导,他们没有武器,却把自己暴露在敌人面前,不顾生命危险去给革命军带路,这一切,完全是因为北洋政府横征暴敛欺压人民,罪孽深重,只有奋起帮助革命军,打到反动军阀,实现全中国的统一,才能过上安定的生活。
在8月26日至27日交接的浓重夜色里,十二师三十六团、二十八团、二十九团衔枚疾走,到达汨罗江,他们把步枪顶在头上,蹚过水面齐胸的汨罗江。上岸后,他们依然缄口不言,一枪不发,待悄悄接近敌人阵地后,立即以白刃杀入敌阵,与敌人展开殊死搏斗,很快占领了敌军阵地数处,为总攻夺得了有利的据点。
在渡河期间,三十五团从桥头佯攻,向敌军猛烈开火,声东击西,以吸引敌军的注意力。
27日拂晓,革命军向汀泗桥敌军全线发起进攻。
一时间,在呈半月型的革命军阵地上,“冲呀!冲呀!”的喊声刺破了黎明前的黑暗,十二师急攻并占领了北洋军炮兵阵地。
到了早晨四点,十二师隔铁路桥与敌相峙,实施抄攻敌人后背之计划。独立团在当地群众引导下经彭碑、尖山,于上午七点多钟到达古塘角附近的铁路时,正值敌军有序撤退,经独立团突然攻击,顿时变为溃逃,一部分敌军被缴械。
上午7点,由于三十六团压制住了敌军的要塞火力,张发奎亲督的三十五团与独立团一营占领汀泗桥东北一带全部高地,跨过桥面追击敌军。
这期间,敌军数次组织反攻,妄图夺回失地,终因革命军奋勇还击,未能得逞。经过两个小时的激战,塔脑山、石鼓岭相继被革命军占领,敌军阵线破裂,开始向咸宁城关方向撤退。汀泗桥这道险关终于被牢牢控制在革命军手中。
革命军将士乘胜追击,风卷残云一般,通过汀泗桥继续向北冲锋,午前十一时,占领咸宁城。
整个汀泗桥战役,自26日上午10时半三十五团在高猪山与敌军接火,到27日上午9时汀泗桥东南高地战斗胜利结束,前后仅用二十二个半小时时间。
汀泗桥战役中,国民革命军共俘虏敌军官佐一百五十七人,士兵二千二百九十六人,缴获大炮4门、机枪9挺,步枪3000余,马14匹、军用品堆积如山。另外,有数以千计的敌军被击毙、击伤或死于自己的督战队刀枪之下,也有在溃逃中慌不择路溺水丧命。
汀泗桥之役中,黄琪翔三十六团伤亡最惨重——至少折损三分之一。在战斗中,一名营长、几名连排长阵亡,负伤者多于战死者。
咸宁人民将这些烈士的遗骨安葬在汀泗桥的西山上,这些革命先烈把他们的鲜血洒在咸宁这块土地上,这是咸宁人民的光荣。一九二九年十月,国民政府在汀泗桥西山为牺牲的革命烈士修建了烈士墓、烈士纪念碑、纪念亭。纪念碑碑文由当时国民政府官员胡汉民题写。碑文为:“国民革命军第四军北伐阵亡将士纪念碑”。
九十多年过去了,如今的湘鄂丘陵,京广铁路线西侧山头,郁郁葱葱的山岗上,一座纪念碑静静地耸立在绿荫之间,这就是曾经闻名于世的汀泗桥。九十多年过去了,依然见证着国共两党在救国救民、打到军阀驱逐列强的北伐战争中,共同奋战的峥嵘岁月。
1988年,北伐汀泗桥战役阵亡将士陵园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成为湖北省爱国主义教育基地,陵园前面的石碑有“北伐先锋”四个大字,是叶剑英元帅亲笔题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