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江城内,激烈的巷战正在进行。
大街小巷里,到处都是人。甚至窗户上,房顶上也趴着站着好多人。革命军士兵们在冲锋,在搜寻残余的北洋军,投降的,交给农民自卫军看押;顽抗的,就地击毙。北洋军士兵们则慌不择路,在奔跑,在喊叫,在怒骂,在寻找最后的庇护所。
一营弟兄们在段春雷和孙乾生的带领下,沿着北门大街前进,沿途消灭了许多残兵游勇,打了几个小胜仗。根据段春雷的指引,部队很快占领了那些重要的衙署仓库。三十六团也在巷战中大显身手,这几支部队各攻一处,平江守军共有一个旅的士兵被缴械。
平江、通城防御司令部里,总司令陆沄像一头困兽被囚在了笼子里。他站在自己精心部署的城防图前面,五内俱焚,痛悔万分。开战之前,他是那样的踌躇满志,胸怀必胜,如今,他被自己的自信毁掉了-------他高估了自己的地理优势,低估了对方的智慧与勇猛,这是他平生第一次犯错误,却是一次致命的不可挽回的错误!
坏消息频频传来,一下一下挫伤着他原本的骄傲与荣耀。懊恼之中,他对溃退回来的防守北门的团长连开六枪,那个团长哀嚎着倒在他的脚下,鲜血在大理石的地面上汩汩流淌。
这时候,枪声已经越来越近,卫队全都派出去了,陆沄知道,忠诚于他的士兵们会流尽最后一滴血。只剩下唯一希望的路沄,渴盼着通城的援军快点到来,那样,他就得救了。他已经派出去好几个副官和传令兵前去联络,但都是有去无回。
一种不祥的感觉袭上陆沄心头。
“难道,真的是天要绝我?------”
这时候,一个副官连滚带爬冲进来,军衣破烂,浑身是血,来到陆沄面前报告:
“司令,南门和东门也失守了!-----”
“唔。还能出去吗?”
“出不去了!漫山遍野都是农民和赤军-----”
“弟兄们呢?”
“都投降了------”
副官浑身发抖,大睁着恐怖的双眼看着陆沄。
“那你还回来干什么,就是给我报丧么?”
陆沄手起枪响,副官应声倒下。
余怒未消的陆沄,又打死了两个前来报告的参谋。
而后,他把左轮手枪重重地放在楠木的大方桌上,自己也重重地坐了下来,挺直腰板,两只大手放在光滑的太师椅靠手上。
他还要威严,他本来就有着将帅的威严,而且是玉帅肱骨的气概。高大魁梧的身躯如大山似雄狮,给人威压和镇定之感。
南门、东门丢了他都不在乎,只要通城的援军一道,从北门杀进来,他就可以东山再起。
绝望恐怖中,大厅里是死一样的寂静。大家都站在地图面前,面无血色。
“司令大人,赶紧想个办法啊!”
参谋长捂着肚子,仿佛突然得了阑尾炎一样,用极度痛苦的目光望着陆沄。
陆沄似乎没听见。他端坐着,纹丝不动,他的心已经飞到了通城那边,想象着援军已经过了团山铺。
参谋长见陆沄没搭腔,就小心翼翼地说:
“司令,事已至此,不如-----”
“不如什么??”
陆沄猛然喝问。
“我们----降了吧-----”
参谋长终于说了出来。
陆沄慢慢站起来,晃动着高大的身躯,慢慢走到参谋长面前,慢慢张开厚厚的大嘴,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
“哼哼----好主意。士兵们跟着我,都是为了混口饭吃。可是,你们跟着我这么多年,也是为了混饭吗?唔?-----”
陆沄黑沉着一张大脸,眼露凶光,他从参谋长腰间拔出手枪,对准自己的脑门。
参谋长吓得“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司令大人,您不能啊,不能------”
陆沄鄙夷地一笑,环顾四周:
“我不能,你们能吗?说!”
陆沄又是一声冷笑,他调转枪口向参谋长射去,“啪啪啪”几声枪响,参谋长胸口顿时开出一朵血红的花朵。
周围的人全都低下了头,打摆子一样瑟瑟发抖。
又一个副官冲了进来,脸色像死人一样煞白,摇摇晃晃喝醉酒一般,一进门就趴在地上:
““司令大人,我们完了-----”
“什么完了?-----你说清楚了啊!”
副官失魂落魄,声音都走了调:
“赤----赤军已经占领了团山铺,正在往下----下冲----”
陆运呆呆地听着,笔直坚硬的肩背突然垮塌下来,他一步一步机械地后退着,瘫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目光散乱,形容枯槁,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司令-----我们再想想别的法子。”
“司令大人,您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啊----”
剩余的幕僚围在陆沄身边,明知无望却尽着最后的道义。
许久,陆沄才抬起头来,迟缓地挥一挥手:
“你们----去吧。去活命吧!”
“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大帅的器重啊!”
见幕僚们都不动弹,陆沄拿起了楠木大方桌上的左轮手枪。
“快走哇!”
“我看着你们走!”
所有的参将、副官、传令兵,都跪在他的面前,把头磕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咚咚作响。
“司令大人,您多保重啊!-----”
“走----吧-----”
“让我静一静----”
大厅里哭声一片,属下们一步一回头,出去了。
他们刚走到庭院里,就听见身后大厅里,传出一声清脆的枪响。
陆沄拔枪自戕,以报玉帅知遇之恩。
革命军钦佩陆沄的忠诚,作为军人,就应该有此杀身成仁的气概。他求仁得仁,革命军也以仁相报,12师师长张发奎特地命人买了一副好棺材,将陆沄厚葬在平江城外。
平江之战,革命军共俘获北洋军军官79人、士兵1500余人,缴获大炮11门、机枪5挺、步枪1000余支,马12匹、军用品无算。革命军伤亡173人。
攻克平江县城后,革命军右纵队第7军第1、第2旅分别占领浯口、黄塘后,在将军坪击退顽抗之敌,迅速向张家牌前进。第8旅猛攻将军山,遭守军反击。第7军使用预备队从两翼投入战斗,击退守军,攻占张家牌。左纵队第8军于同日渡过汨罗江后,未遭抵抗,即分别占领长乐街、黄谷市。之后,左右两个纵队乘胜前进,至8月22日连克岳阳、通城(属湖北)、羊楼司等地,开始进入湖北境内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