浏阳河,拐过了九道湾
五十里水路到湘江
江边三月什么花儿红啊
什么竹子翠绿栽江旁么咿呀哎子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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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湖南民歌《浏阳河》早期的歌词,唱的是春天来到时浏阳河边的旖旎风光。
江边三月桃花儿红啊
湘妃竹子翠绿栽江旁么咿呀哎子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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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历7月中旬的浏阳城,夭夭桃花已经变为青中透红的水蜜桃,三月里翠绿的湘妃竹的主干上,已经布满了褐色的云纹紫斑,据说那是娥皇和女英思念舜帝的眼泪凝结而成。在清晨,在傍晚,当太阳把万缕金光洒满山川时,浏阳河就像一条缀满宝石的彩带,闪耀在富饶的湘东大地上。
与株洲、长沙一样,北洋军溃退后的浏阳城,连日来一直处于欢乐和兴奋之中,尤其是战功赫赫的先遣团驻扎在这里,更多了几分威武和让人们敬慕的英雄之浩气。
先遣团驻扎的布局,显示着作为一团之长的军事天才和运筹帷幄。
曹渊的第一营作为先头梯队,奉命驻扎在浏阳北面十里开外一个村庄树林里,第二营驻扎在县城周围和靠河一带的公祠庙堂里,第三营担任一营的右翼,驻扎在一个河坡上,特别大队和新兵营驻扎在浏阳河以南,担任后卫,团部和直属大队驻扎在城内的东门大街。从醴陵乘坐株萍铁路一道赶来的一部分先遣团官兵,各回各的驻地,救护队则奉命住进一家教会医院的后楼。
那几天,浏阳城内城外到处是军民大联欢,丝竹锣鼓声和西洋管弦乐器的演奏声,文明滑稽戏的嬉笑声,口号声以及欢庆的爆竹声,响彻浏阳河两岸。
到了夜幕低垂、星河飘渺之际,是焰火大显神通的时候,一朵朵礼花在空中闪烁爆炸,夜空中顿时成了花的海洋,姹紫嫣红,神奇绚丽,那是盛产烟花爆竹的浏阳人送给革命军的礼物。
在这欢乐的日子里,杜心舟、杜心龙、陶云晏、陶云舒,这姨表亲的四兄妹外加一个姑爷李子华,终于再次相见了。
李子华接替牺牲的鲁兆生,担任了五连代理连长。
李子华对这个职务很惶恐,生怕自己担当不起来。他向参谋长周士弟请求能不能换人。
周士弟和善的看着他,沉吟片刻,突然问:
“什么是我们的团队精神?”
“永远前进,绝不后退。勇敢面对一切困难!”
“好嘛,你已经说服自己了!”
“这------”
李子华尴尬地咬一下嘴唇,还想辩解什么。
“不是永远前进吗?快去执行命令吧!”
周士弟根本不容他说话,微笑着下了逐客令。
到了浏阳,李子华开始履新。虽然内心告诫自己要不怕一切困难,但从排长到连长,工作负担增加了好几倍。以前当排长,好像不用那么操心,只管跟在卢德铭身后执行命令就是了。如今,他只能按照老习惯,依然学着卢德铭带兵。十来天后,他与连里的弟兄们逐渐熟悉并建立了亲密的感情,总算熟悉了这个新岗位。
再说那杜心龙,他原以为到了先遣团会被安排到最能打仗的连队里去,结果是被分配在特别大队特务队当排长。特务队有二百多人,都是些小孩子,最小的十一岁,最大的十六岁,整天叽叽喳喳,无事生非。小铁塔很是想不通,认为叫他这样一身好武艺的“老兵”跟一帮小孩子厮混在一起,当娃娃头,未免有点屈才。他可是为了到最前线杀敌立功才苦苦磨叽来的啊!
“心龙啊,你今年多大了?”
当他找到李子华诉苦的时候,姐夫绷起一张脸问道。
“我----不晓得。
杜心龙困惑地摸摸圆脑袋,他真得不记得自己的年龄。
“你今年十六周岁零三个月。”
李子华耐心地告诉他。
“不对吧?我怎么会这么小啊?”
杜心龙竟然不相信自己的年龄。
“哈哈,那你以为自己多大了?三十岁还是八十岁?”
李子华忍不住地笑了,对这个天性纯良的小舅子,他实在板不起脸来训斥。
“那些孩子都是穷苦出身,有的从小就没了父母,有的家庭变故不得已出来,四处流浪,艰难谋生,但他们都是有志气的少年。在肇庆练兵时,他们特别吃苦耐劳有毅力,训练科目和我们成年人一样,而且都能过关-----”
“只要你是金子,到哪里都珍贵,都会发光。先把本职工作搞好,时刻准备迎接挑战,崭露头角的机会很快就能来到!”
经过李子华的苦口婆心劝解,杜心龙这才不闹了,安心在特务连当他的排长。
就在杜、陶两家欢聚的时候,在浏阳河畔的湘妃竹林里,一对青年男女交谈甚欢。他们便是马萧和韦革命。
休整的这些日子,马萧已经写下三万多字的战地日记,详细记下了攻打泗汾桥和株洲、醴陵的过程。得知韦革命来到了浏阳,就去救护队找她,按照先前的约定,请韦革命暂时保管。
韦革命高兴地接过了那叠厚厚的手稿并随手翻看,看着看着竟然轻声读了起来:
“夜,已经很深了,只有天上的一轮明月还在云彩里穿行,整个浏阳城都笼罩在皎洁的月光里。这月光使我难以入眠,披衣起来,隔窗凝望,不远处的河边,露营的弟兄们已经进入梦乡,只有一堆堆将要熄灭的篝火,还闪着星星点点暗红的灰烬。街上人们来往的脚步也几乎听不到了,四周一片寂静,偶尔传来一两句短促的口令应答声,前线的夜晚并不都是磨刀嚯嚯----
收回目光,坐在桌前,摊开笔记本,让钢笔吸饱了墨水,桌子上的风雨灯的玻璃罩里,跳动的红色火苗似乎在调皮地冲我眨眼睛,在督促我动笔,把这些天惊心动魄的故事记下来-----”
“马副官,你的文笔真好!”
韦革命由衷地赞一句。
“马马虎虎吧!”
马萧谦虚地回答。
两个人边聊边走,不知不觉来到浏阳河边。汤汤的河水以及岸上有着凄美传说的湘妃竹,令着两个文艺青年感慨万端,谈性大发。当他们聊到北伐战争胜利、全国统一后的去向,韦革命说,她想继续深造,去北平读大学,最好读国文学系,然后去中学当教员。
“为什么呢?”
“因为----”韦革命有些吞吞吐吐。“因为我现在只有高小水平,担心无法和你对话啦!”
马萧不以为然,他觉得韦革命过于自卑了。
“不对呀小韦,现在我们不是很谈得拢么?”
“那是你一直放下身段在靠拢我、迁就我。”
马萧无奈地嘘一口气:
“笑话!我迁就你干嘛?”
韦革命仰望着马萧,由于爱慕,那张迷妹脸笑靥如花:
“怕我不给你誊写,还把你的手稿弄丢了呗!”
“哈哈哈-----”
这一回,马萧简直笑得不能自己,心里却想这真是一个聪明的女子,很会声东击西,围魏救赵。
看见马萧笑成那样,韦革命有些不悦,就反问道:
“马副官将来想做什么呢?”
“我嘛!想去报馆当编辑。”马萧似乎早就想好了。“在报馆,我可以亲手编发那些关于革命关于国家建设的文章。你没有体会过啊,当那些手写的文章经过你的劳动,变成一个个方块字,印在报纸杂志上,启发民智,唤醒人心,那样的成就感,值得去做!”
马萧双手紧握着一杆斑竹,头一仰,长发一甩,那个意气风发倜傥潇洒,简直一个凤表龙姿。韦革命看呆了,好半天才佯装委屈地说:
“那样的话,我这一辈子只能给你誊写稿件了。”
“乐意吗?”
“让我想想哦。”
“好吧!想好了告诉我。”
这一层窗户纸,他们谁也没戳破。有些事,在没有明了、相互试探的阶段里,保持一定的距离打擦边球,双方均可退可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