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连近二百名士兵摆成冲锋队形,像一把锋利的尖刀,时刻准备刺向沙河桥南的敌阵。
他们在碌田高地的防守恶战和长途追击之后,风尘仆仆,脸上均显出疲惫之色。但他们精神状态却很好,一个个握着步枪,虎视眈眈地注视着桥对面。连长为全局着想、甘愿负责的大仁大义激励着他们:一定要夺取浮桥,为全团打开一条前进的通道!
卢德铭安排好前来助战的农协自卫军,大步从河坡上赶过来,仔细检查全连弟兄的冲锋装备。弟兄们团结一心支持他冒险一战的精神,使他更加坚信能打好这一仗。
卢德铭走到队伍前面,站在连接浮桥与河岸的跳板上,向对岸望去。
大河北面,北洋兵还在混乱之中,大部分军队逃到攸县城里去了。在桥头防守的,看上去不过两百来人,也就一个连的兵力。那些士兵有的在拆卸浮桥上的木板,有的正在从河坡上往桥头搬运弹药,看他们晃晃悠悠的散漫样子,似乎没预料这边的革命军会马上冲过来。
这正是发起进攻的好机会!
卢德铭举起右手,然后有力往下一挥,岸上的一挺轻机枪立刻朝北岸猛烈扫射起来,敌人没有防备,乱成一团。
卢德铭举起驳壳枪大吼一声:
“弟兄们,冲过去!----”
站在冲锋队第一排的李子华带头向前冲去。
士兵们看见连长、排长身先士卒,都喊杀着冲上浮桥。
埋伏在河堤上的农协会员,在段春雷和孙乾生带领下,挥舞着白底红犁大旗,齐声呐喊:
“冲啊!杀呀!别让北洋军跑了呀!!!”
一时间,浮桥上犹如千军万马,地动山摇。
桥北面的北洋军经过短暂的慌乱之后,终于明白过来,毫不示弱,在桥头组织起强大的火力网,两挺轻机枪率先开火,步枪也随即密集地响起来,一颗颗手榴弹掷向浮桥,炸起一团团的火光。
卢德铭带领着冲锋队伍,冒着密集的枪弹向着桥北岸猛冲。他一面用驳壳枪向对岸射击,一面高声呼喊:
“弟兄们,冲过去啊!”
李子华端着步枪,熟稔地射击着。他感觉到子弹像蝗虫一样在他的身前身后蹦跶,但他脑子里已经没有杂念,眼前只有对岸的敌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跟着连长,占领浮桥,越快越好!
转眼间,四连弟兄们很快冲到浮桥中段。北洋军见他们来势汹汹,枪弹都挡不住。就来了个损招,把浮桥两边装载汽油的木船点燃了。霎时间黑烟四起,烈焰熊熊,乌黑的油烟迷糊了士兵们的视线,冲锋的脚步明显缓慢下来。
就在卢德铭和李子华他们冲向桥头时,浮桥也被点着了。北洋军把弹药箱、木板、树枝等一切可以燃烧的东西都堆上桥头,试图阻挡革命军冲锋的脚步。
面对熊熊大火,卢德铭迟疑一下。
冲锋,还是停下?
冲进去,就会变成一个火球,就会丧失生命!搞不好全连士兵都会牺牲在这里,被烧成焦炭!
就此后退,可以活命,可是,再次冲锋的时候,会牺牲更多的弟兄!
已经没有退路了!
前进!只能前进!冲过去还有生存的希望,为大部队打开一条血路,这个使命必须完成!
指挥官不能迟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浮桥北面的北洋军看着桥上的熊熊大火,哈哈大笑,嘴里怪叫着:“南蛮子,过来吧!过来就烤熟了!”
“烤乳猪,恁好吃!”
“哈哈哈-----”
北洋兵怪叫的同时,桥头的两门山炮也开火了,炮弹落进河里,渐起一丈多高的水柱。
卢德铭浑身滚烫,两眼充血,他举起驳壳枪,拼劲全身力气喊一声:
“弟兄们,不要停留,快冲过去啊!!!”
他带头冲进熊熊大火中。
士兵们跟着他,以超人的勇猛,也冲进熊熊烈焰之中!
桥头的北洋军见此情景,都吓坏了。从北向南这一路打过来,他们觉得自己已经够不要命了,没想到遇上更加不要命的。眼看着浮桥就要守不住,不如脚底板抹油赶紧溜走。
溃逃的心思只要一起,有一个逃走,就会引起连锁反应。守桥的北洋兵不知谁发一声喊:“守不住了,回县城吧!”
眨眼间,北洋兵们丢下阵地,掉转身呼啦啦跑进了县城。
第四连顺利占领浮桥,又打退了攸县城内敌人多次反扑。
段春雷和孙乾生把农协自卫军分成两队,一队运送牺牲的士兵和伤员,一队帮着浇灭浮桥上的余火。
浮桥依然是浮桥,岿然不动地横亘在沙河中间。
此时的四连弟兄们,几乎都变成了黑金刚,他们的脸被油烟熏成乌黑,军衣被大火烧成大大小小的窟窿,但他们脸上却带着胜利的笑容,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得知四连弟兄们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段春雷让人村子里挑来糯米饭、切面、香干、咸菜等食物犒军。可是士兵们都说不饿,怎么也不肯吃。
段春雷急了,说: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你们打跑了北洋兵,老百姓终于能过上安生日子了,这点饭菜是农民兄弟的一点心意,只是临时垫垫肚子,不必客气啰!”
孙乾生也开了口,他瓮声瓮气说:
“我和段队长也刚从广州回来,都是自己人,客气啥子嘛!”
李子华看着孙乾生缺失的门牙,突然灵光一闪,问道:
“孙队长是不是在广州农讲所学习过?”
孙乾生自豪地回答:
“是的啰!我和段队长一起去学习,一起回来的。”
李子华惊喜万分,问:
“你们知道有个女同志叫杜心舟吗?”
提到杜心舟,段春雷立刻两眼发光:
“认识呀!就是我们两个护送她到广州的,那你是----”
李子华激动得一把抓住段春雷:
“终于对上号了,我是杜心舟的丈夫,我代表心舟谢谢你们!”
孙乾生高兴得直跳脚,话都说不完整了:
“原来你是----是杜同志的老公,哎呀,这真像是说评书,神啦!”
这一番战地认亲,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卢德铭也不好再推辞,而且弟兄们确实饿坏了,于是叫司务长把那些食物接了过来,当场把钱付清。
沙河南岸。
一匹白马载着一个青年军官沿着浮桥迅疾而来,后面跟着几个勤务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