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军的进攻开始了。
碌田镇石头门楼顶上，升起一面黄蓝相间的信号旗，接着军号声响起，不是一只，而是好几只铜号一起吹响。同时，军鼓也咚咚地敲起来，激越的节奏分明的鼓声和尖利瘆人的号声交织在一起，营造出一种重兵压城的恐怖气氛。
“轰！-----”
“轰轰！！------”
大炮打过来了，炮弹落在四连战壕的前后左右，渐起一片烟雾，碎土石块哗哗地往下落。
一列有二百多北洋兵组成的四列纵队，从镇子旁边迈着大步、端着枪直挺挺地走过来。
李子华心里有些发慌，对身边的卢德铭悄声说：“连长，北洋军过来了！----”
卢德铭轻蔑地往下扫一眼，竟然扭转身子盘腿坐在战壕里。他的嘴里咬着一根狗尾巴草，眯起一双豹眼，似乎要闭目养神。
“不就是一个连嘛！慌啥子么？”
北洋兵越来越近了，隐隐地都能听到他们刷刷的脚步声。
李子华根本就坐不下去，他伏在战壕旁，紧张地看着渐渐移动过来的北洋兵，再次叫起来：
“连长！他们就要上来了！------”
卢德铭嚼着嘴里的草，眼皮都懒得睁开。
“轰！-----”
一发炮弹在战壕前面猛烈爆炸，泥土混杂着草屑一片片落进战壕，李子华急忙把头埋进壕沟里。
卢德铭这才睁开眼睛，他毫不在乎拍拍驳壳枪上的尘土，用衣袖擦拭着，骂了一句：“你个砍脑壳的。”对李子华说：“一排长，把头抬起来！”
李子华抬起头，不好意思对卢德铭笑笑，用力把身上的尘土抖落掉。
卢德铭发现李子华的步枪沾上了灰土，立刻绷起脸：
“一排长，保护好你的枪，不要让灰土钻进枪管里。枪是军人的第一生命！”
“是！”
李子华学着卢德铭，用衣袖仔细擦拭枪管。
擦完，他回头看着士兵们，喊道：
“弟兄们，保护好你们的枪，不要进灰土，枪不好使，就成了烧火棍！”
士兵们都学着排长的样子，赶紧用衣袖擦拭枪口。
北洋军的方块冲锋队，已经朝高地大步而来。他们的步伐整齐有力，极具震撼力。此时，号声停止，只剩下洋鼓单调而急促的敲打，和着冲锋队的脚步，咚咚咚、咔咔咔------给人们带来恐怖和压迫，这，就是玉帅的英国军事顾问训练的精神战。
第一个方块队冲上来了，第二个方块队也从镇子里移动出来，炽烈的阳光下，绿与蓝的士兵像蝗虫一般蜂拥而来。
李子华趴着战壕里，看着愈来愈近气势汹汹的敌人，他的呼吸开始急促，脑门冒汗，心脏也在噗噗急跳，紧握步枪的双手渗出汗水。他焦急地说：“连长，打吧！”
“莫慌。”卢德铭吐掉嚼烂的那根狗尾巴草，又从战壕边拔下一棵新的含在唇边，天晓得他那么爱吃草。“我们的子弹不多，要节省着用。等他们再近一些，看清模样再打。”
李子华把已经汗湿的双手在军衣上擦了擦，定睛去看下面的北洋兵。
这时候，第二个方块队已经跟上了第一队，镇子里第三方块队也移动出来。军鼓和军号响彻震天，丛林一般的刺刀闪着寒光，刺刀中间还夹杂着蓝黄相间的信号旗。
他回头看看卢德铭，连长竟然悠然地整理军帽。
北洋兵已经接近了高地，只见走在前面的两个指挥官，把指挥刀举过头顶往下一劈，喊了一句什么，顿时，军鼓猛烈敲打起来，节奏快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北洋兵随着鼓声，端着枪，哇哇怪叫着冲了上来。
战壕里传出卢德铭雄壮的吼声：
“给我打！”
他举起驳壳枪，率先打出第一梭子子弹。
李子华端起步枪瞄准，扣动扳机，子弹带着“嗤嗤”的响声飞了出去。
高地的战壕里，马克沁重机枪带着低沉的重音开始吼叫，士兵们把手榴弹一个接一个投掷出去，炸出一片连一片的火花和泥土，
紧张射击中的李子华，不知道子弹是否打中了敌人，尽管手有些抖，但他命令自己，只要能打出去就是胜利。
而卢德铭，此时已经换上一挺轻机枪，正在全神贯注射击，他的扫射敏捷而准确，即使北洋军的炮弹在战壕前后爆炸，密集的子弹从头顶飞过，他依然不动声色。
然而，北洋军把这次进攻当成了孤注一掷，前排的士兵在枪弹中倒下，后面的督战队依然逼着士兵们跟上来，不顾一切地跨过前面的尸体，端着枪往前猛冲。
李子华一边射击，一边不时回头往两边张望，激烈的枪炮声和北洋军的吼叫，仿佛大地都在震动，生和死就在一瞬间。
尽管开阔地上倒下很多尸体，但北洋军继续冒着枪弹和死亡奔跑而来，炮弹也越来越密集，不停地在战壕前爆炸。
突然，在战壕的那边，传来一声惊恐的叫声：
“不好啦，我受伤了！-----”
一个士兵爬出战壕逃走了。
“北洋军又上来了！怎么办啊-----”
李子华浑身一颤，他急忙向那边望去，他看见几个新兵正在从战壕里往外爬。
李子华的心跳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临阵逃脱意味着什么，他不敢去想，也不忍心去做，只是本能地呼喊：“快回来，不要跑！不要跑！！！------”
可是，那几个新兵已经爬出战壕，撂下枪支，没命地朝后面跑去。
“回来！快回来！！”
李子华连声呼叫，看到北洋兵已经冲到了战壕前，他急忙扔出一个手榴弹，回身再喊：“不能跑，不能跑啊！-------”
“轰”地一下，一颗炮弹飞来，在他身边爆炸，他急忙卧倒。
卢德铭也发现了新兵的情况，他气急败坏地站在战壕上，挥动着驳壳枪，在奔跑的士兵后面呼喊：
“不要怕，快回来，你们这些瓜娃子！再跑老子毙了你们！！！”
北洋兵趁着混乱，已经涌了上来，马上就要占据主动。眼看着高地就要失守，辛苦建立的第一道防线就要崩溃了！
李子华眼冒金星，一股热血直往头上涌。情急之下，他猛地跳出战壕，举起一支步枪，拼着全身的力气喊道：
“共产党员们，快站出来呀！”
他想起了娘子杜心舟，一个弱女子都敢打死三个北洋兵，而他们，可是独立团的男子汉哪！
看到排里的几个共产党员都站了出来，李子华继续高声喊道：
“弟兄们，你们的嫂子都能打死三个北洋兵，难道我们是草包吗？”
几个共产党员齐声回答：
“我们不是草包！”
炮火中，战士们纷纷站起来，举枪呐喊。
李子华望着不到二十米的北洋兵，是刺刀见血的时候了，狭路相逢勇者胜。此时不拼，更待何时！！！
“上刺刀，退子弹！”
李子华发出命令。
在平时的训练中，独立团的这两个口令永远联系在一起。
为了显示士兵们的英勇和决心，为了展示白刃战中的机智和技术，团里规定拼刺刀时枪膛里不许有子弹。
刹那间，士兵们都退出了子弹，安上了明晃晃的刺刀。
这时，北洋兵已经冲到眼前了-----
“杀！------”
李子华已经是两眼血红，大喊一声，端着刺刀就扑进了敌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