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杜心舟担心春伢子和墓生的伤势,提议休息一天再走。两个后生不同意,一是担心再遇上北洋兵,二是急着赶往广州。
杜心舟只好同意继续前进,条件是伤势较重的春伢子骑上毛驴走。
一行人继续翻山越岭。
雨雪过后的大山里,山上的云海缥缈,林子里竟然还有晶莹透亮的树挂冰凌,高山草甸湿漉漉的,空气清新芬芳。而且,海拔2000米的山上比昨天在海拔几百米的山下暖和多了,简直是秋季和冬季两个世界。
如果不是战争,如果不是敌人随时可能出现,如果是旅游观光的心情,那该是何等的陶醉与幸福啊!
杜心舟看看怀表上的指北针,相反的方向,便是南方,他们没走错。
这一天,他们赶到了一个叫泉水的地方,距离韶关越来越近,但也越来越危险。
这里是广州革命政府和湖南北洋军的边界,茅草搭起的哨卡,三里一卡,五里一哨,兵力虽不多,但他们日夜巡逻,戒备森严。
淅淅沥沥的小雨又下起来。
经过这一路的艰辛,一行五人已经模糊了男女的界限,全都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北洋兵捏着鼻子打量这叫五个叫花子一样的人,草草检查后挥手放行。
然而,他们的队长却看上了小毛驴小黑,要强行留下。
“这么冷的天,驴肉可是好东西呀!”
“就是就是,这头驴够我们吃好几顿驴肉火锅啰!”
几个北洋兵随声附和。
这一路上,杜心龙和小黑已经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杜心龙给它梳毛,为它驱赶蚊虫,为它汲来清泉水。而小黑,只有杜心龙打来的草它才肯吃,不管走多远,只要杜心龙一声口哨,小黑就会跑过来在他的身上蹭来蹭去亲昵,甩尾巴驱赶牛虻等飞虫。
“老总,毛驴是用来驮我哥哥的,他采药摔断腿了!”从来不向人低头的杜心龙哀求道。
“驮你哥哥?驮你幺妹也不行!不留下毛驴,你们别想别走出去!”
小黑两只长耳朵支棱着,眨巴着明亮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北洋兵。
“这男人嘛,下雨天想快活,就干三件事-----一个络腮胡子的北洋兵拍拍小黑的脑门,淫笑着。
“快说,干那三件事?------”另一个黄面皮北洋兵抽着鼻涕问。他们的军装有些单薄,脖子缩在军衣领子里,估计都冻感冒了。
“这三件事嘛-----”络腮胡故意卖关子。
“快说。不说我可要嘎吱你啦!”黄面皮弯曲起手指做挠痒痒状。
“这三件事就是----吃驴肉、喝烧酒、和女人睡觉!”
“哈哈哈----”
几个北洋兵放肆地大笑。
“牵走,马上斩了!”北洋兵队长下了命令。
小黑似乎明白了自己的命运,它突然嘶鸣一声,撒开四蹄就跑。
络腮胡举枪瞄准,只听“砰砰”两声枪响,小黑惨叫一声,一头栽倒。
“我跟你们拼了!”
杜心龙两眼冒火,就要冲上去跟络腮胡子拼命,被春芽子和墓生死死按住。
杜心龙愤怒地吼叫:“你们好狠心哪!-------”
五个人眼睁睁地看着小黑的尸体被拖走了。
杜心龙发出撕心裂肺的悲号:“小黑,我的小黑子啊------”
杜心舟强忍悲痛,对春伢子和墓生说:“我们走吧!”
就在他们迈步要离开时,北洋兵队长却回转来,不怀好意地盯着杜心舟鼓鼓的胸部:“你到底是男是女?”
杜心舟低下头不言语。
北洋兵队长挑逗地用枪托抬起杜心舟的下巴:“嘿嘿,瞧这眉眼,这大胸,你还能骗了我?”
另外两个北洋兵也跑回来,仿佛闻到血腥味的野兽,喘着粗气把杜心舟围了起来。
北洋兵队长一摆手:“给我扒下她的衣服看看,要真是个雌的,我们弟兄今晚上可要开两次荤啰!哈哈哈-----”
杜心舟静默着,她把双手放在背后,那把左轮手枪,子弹已经上膛。
就在两个北洋兵靠进她的一瞬间,杜心舟突然开火,只听“砰砰砰”三声枪响,两个北洋兵和他们的队长应声倒地。
“快跑!!!”
杜心舟发声喊,五个人不顾一切地跑起来。
跑啊跑啊,雨依然下着,但他们已经感觉不到冰冷;山路依然陡峭,他们已经觉不到荆棘和顽石。五个人心里只有一个方向,那就是向南,向南,奋力向南!跌倒了,爬起来继续跑,口渴了,仰起脸接一口雨水,继续跑。他们已经不是再用体力,而是用意志、用信仰在奔跑!
从天黑跑到天亮,五个人终于翻过了南岭山脉,四周突然暖和起来,当他们冲出灌木丛来到一条小溪旁的时候,杜心舟昏倒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感到身上暖洋洋的,尽管还是阴天,但四周的景色却很明亮,翠绿的树叶,黄的白的花朵,还有一片片肥硕的芭蕉,好美。
一阵剧烈的脚疼使她收回视线,低头看看自己的脚,鞋子不知什么时候早没有了,赤着的双足血肉模糊,小腿上、胳膊上,全是荆棘划伤的血口子。
“杜同志,我们已经到韶关地界了!”春伢子说。
“太好了-----”杜心舟一声感叹,心劲儿一松,又昏过去了。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春伢子他们四个已经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了,小萍守在她的身边,在以五指做梳子,整理蓬乱的头发。
杜心舟在小萍的帮助下坐起来,身下的银鼠皮大衣有些热,她让小萍抽出来。那件高贵的衣服,已经由原来闪亮的雪白,变成了脏兮兮的土红色,她爱怜地把大衣抱在怀里,用脸颊摩挲着。
“走,扶我去洗洗。”
小萍把杜心舟搀扶到小溪旁,又用芭蕉叶盛了一点水给杜心舟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