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到刘玉春炮击的北伐军,也不是吃素的,开始回击。
从早上开始,两军的大炮开始对轰。蛇山上的大炮对着北伐军的紫金山阵地,而紫金山阵地又对准蛇山,而且,紫金山的大炮似乎更猛。
武昌城里再次陷入硝烟弥漫、弹片横飞之中。家家掩门闭户,连窗户都用厚厚的被褥挡着,人们躲在屋里,胆小的甚至躲在桌子底下或着抱着被子缩在屋角,以减弱大炮的轰响和万一房倒屋塌的伤亡。
李家也不例外。早饭只做了一半,炮击就开始了,空中传来飕飕的声音,一颗颗流弹掠窗而过,屋上的瓦也不时唦唦的发响,更可怕的还是山上的大炮,每一声不但震动屋瓦,连心脏都似乎在抖动,令人感觉生死存亡只在一瞬间,却毫无办法,只好听之任之,捂住耳朵不去听不去想那么多。
早饭没得吃,四口人只好一人拿着一个昨晚的剩饭团,躲在各自的房间里。
炮击持续到中午才算消停,然而,到了晚上却又开始了。
严禁烟火的黑暗中,炮声不但撕裂人的心脏,而且火光熊熊,在昏暗的屋里不辨方向,就仿佛要直接炸到头顶上来,这是多日以来未有的惊骇之夜。明知炮弹落下,万难幸免,然而火光一闪时,还是不由自主做出蒙头缩脚的反射动作,跑来和杜心舟作伴的小萍受不住惊恐,早已抱着被子蹲屋角去了。
这一次的炮战,以巷子里落下一颗炮弹,民宅严重受损而宣告结束。
李家的窗玻璃都被震破了,墙上挂的画屏照片也七零八落,一片凌乱。幸亏这颗炸弹落在了巷子口,如果落在谁的家里,其惨状不堪设想!
炮声消失,大家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出门察看,发现巷子口被炸出一个大坑,黑魆魆的,周围布满弹片。杜心舟抬头遥望平湖门方向,只见黑烟幢幢,火光烛天,一直烧到七点钟才熄灭。晚上明月在天,不宜作战,暂时沉寂起来。然而,到了夜深月落的凌晨,各种声音的共奏齐鸣居然又开始了。躺在床上无法入睡的杜心舟,在心里痛骂刘玉春,这个一头撞到南墙把墙拆了继续走的死忠愚忠的守城司令,将害苦多少无辜的百姓啊!
如果这时候,军中有人举事,打开城门,让北伐军开进来,不仅百姓免遭涂炭,双方的官兵也会减少许多的伤亡!
这么想着,她感到肩上的压力剧增,而且异常紧迫,做通北军头领的工作已经迫在眉睫!
又一个早晨,早餐时,炮声难得稀疏,空中却忽然来了一架飞机,巡视全城一周离去,应该是北伐军侦查军情或向刘玉春示威的。晚上炮声变密,焦点似在宾阳门一带。
再一天,早上刚刚“过早”,蛇山上的大炮对准汉阳又开始连放,轰轰隆隆如闷雷。九时多,北伐军的飞机又来了,这一次在空中盘旋许久。一时间城内枪炮齐放,盲目地对着空中乱打,但飞机翱翔自如,毫不介意。原因是当时没有高射炮,普通的迫击炮、山炮根本不管用。飞机盘旋了一个多小时才走,离去时抛下许多花花绿绿的传单,杜心舟和小萍跑出去抢,但没抢到。抢到传单的,又被北洋军抢走了,理由是不许私藏,否则抓起来枪毙。
飞机飞走不久,李少煊从联络员那里得知一个好消息:双方再一次调停谈判,议定条件有三项:(1)刘玉春部交公安总司令改编;(2)陈嘉谟张占鳌等部由商会筹款六万元缴械遣散;(3)保障全城将士生命的安全,双方约定当日下午四时签字。
果然,到了午后,枪炮声一切皆无,空气安静,里长肩扛铁锨在巷子口吆喝,要大家出来一起填埋那个炮弹坑。
“各位老特、老俩、.拐子、.舅辫子,都出来干活唦!”
“不打仗了,留这个坑坑要么样唦?等着崴脚啰?”
里长的大嗓门伴着浓浓的方言形成的声波,在巷子里传得很远,人们纷纷走出家门,探头探脑向外张望,看见里长已经在挖土了,身边还停着一辆太平车。于是大家各操家伙式,走出来开始干活。
下午三点多,警察来了,传令今晚各家门前都要挂灯,大家莫明其妙,问警察是不是议和成功了?警察是个一脸沧桑的中年男人,不耐烦地说:
“叫你挂灯你就挂灯,瞎问莫斯事,你问我,我去问哪个,听话就是唦!”
于是,大家都回去准备灯笼。
杜心舟在储物室翻找出春节时挂的那两盏大红灯笼,把它们擦干净,又找出两只红蜡烛,摆放在院子里,就等着天黑了。
看着那充满喜庆色彩的红灯笼,杜心舟觉得自己的心都要飞起来了,飞出了城墙,飞到了革命军的队伍里,在独立团那些英勇的弟兄们中间,她看到了李子华,他还是那么清瘦英俊,那么斗志昂扬,那么目光炯炯。他们互相发现了,同时张开双臂,向对方奔去-----
然而,到了五点,议和的消息没有等来,飞机却来了,紧跟着大炮又开始轰响。李少煊告诉杜心舟,和议再次泡汤,刘玉春还是不肯缴械被收编。
“只能打了,继续打,一直打到刘玉春粮尽弹缺,损兵折将,他的士兵饿倒在地-失去战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