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老头是听见还是没听见,反正他没有任何反应。
谢翡感觉不对劲,立刻跑过去搀扶着老头:“老头,老头,怎么了?”
老头歪着头,紧闭双眼。
谢翡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做奔丧状,嚎啕起来:“啊我滴老头呀!你怎么这么快就……啊,我们还没一起看匪歌岭落日啊!夕阳西下,你怎么就离我而去了呀……啊我滴老头啊……”
山神庙里的人被他这么一嚎,心也跟着他悲伤了起来。
耿直的李华红着眼睛,直视白易之:“您也看到了,老人家被您吓得驾鹤西去,就算是要杀了我们,也请明日再来吧,容我们将老人家下葬之后,要杀要剐,我们自认倒霉。”
白易之冷眸扫过一群人,错愕的、呆滞的、恐惧的、怒视的……各种各样的表情。他的眼光最终停在谢翡身上,那位嚎啕惨哭的少年,演得十分真挚。
白易之转身离去,跃上竹林,只见夜幕之下,竹林轻轻摇了摇,那白衣人影就不见了。
李华红着眼走到谢翡身边,打算和他一起哭丧,谁知谢翡迅速停声,老头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老头笑着看向谢翡:“倒是个机灵的。”
谢翡笑得狡诈:“怎么感谢我?”
老头无奈笑笑。
能让那么一位令人恐惧的大盗亲自来寻,老头的身份果真不简单。
“小子,明日他们就要上匪歌岭了。你呢,怕是与匪歌岭无缘了,便同我去看夕阳西下吧。”
谢翡想:说这样的话,算是要穿传他绝世武功了吧。果然还是要相信自己的男主光环,哪有人穿越过来当炮灰的?
次日清晨。
李华与谢翡告别:“谢兄,你真的不和老头找入场券吗?”
谢翡拍了拍李华的肩头:“我现在什么也不会,上去也是找削。”
“削?”
“就是被爆打的意思。”谢翡笑了笑。
李华一知半解,随着他笑。“谢兄总是语出惊人。”
谢翡见那群人越走越远,怕李华赶不上,便拍了拍他的肩头:“快跟他们去吧。”
李华走后,谢翡拍拍身上灰尘,转回山神庙。
老头还在睡觉,谢翡好奇这人怎么这么能睡?从遇到他开始,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睡觉。
谢翡守着他,一直等到深夜。老头眯着眼睛起身:“你真没走?”
谢翡递给他半个干饼,老头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接了过来。谢翡咬了一大口:“必须的。”
“你不怕我骗你?”老头也张开口,牙齿已经掉了几颗了。
“怕,但是我信你。”
老头看着谢翡的眼睛,那种真诚的眼神让他动了心。“去找一块安静空旷的地方,然后来背我过去。”
拜师考验嘛,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来。谢翡迅速把饼子吃完,走出山神庙。
这片竹林的空旷处好找,山神庙附近就有一处,奈何太靠近大路,恐怕会有行人惊扰。
谢翡终于找到一处悬崖,月光下布,十分幽宁。这简直就是男主渡劫成仙的绝佳场所啊!
谢翡火速奔回。好在老头没有睡觉,他还在慢吞吞地吃着饼子。
“还没吃好吗?”谢翡想着等他吃好后再背他走。
老头却道:“找到了就背我去,我在你背上吃。”
谢翡背上他,老头咀嚼干饼的声音悉数入耳。
谢翡莫名想笑:“前面你还说没有绝世武功和绝世宝剑,怎么如今却肯来教我了。”
老头拿着饼子的手敲在谢翡头上,疼得谢翡哎呀呀的叫唤着。“别分心,走快稳些,别把我给颠着啰。”
悬崖上十分平旷,几棵青松如同士兵一样守护着悬崖,月从云里露了出来,天地一白。
谢翡把老头放下来,老头点点头:“地方不错,合适极了。”
谢翡感觉他的音有些不对,或许是乡音如此,便也没问。
老头伸手摸着谢翡的骨骼:“太差太差,没有资骨。”
谢翡如同惨遭雷劈,这个套路不对吧。不是应该上来就是一句“小伙,我看你骨骼清奇,是个练武的奇才”,然后掏出小黄本,让他练一些嗨到爆炸的姿势吗?
老头无奈道:“算了,盘腿坐下。”
谢翡听话坐下,如同观音打坐一般,十分期待着什么霸道真气啊,什么绝世神力啊,什么元婴圣力啊的神秘力量灌入他体内。
老头坐在他身后,把谢翡的衣服一把扒拉下来,两掌合力,冲着那白嫩的肩膀就是一拍。
那是一种时凉时暖的气,从臂膀的脉络里流窜到全身。凉时宛如月光入骨,暖时恍若置身于清茶之中。两者相互交替,纷纷灌入谢翡的体内。
正酣时,谢翡的余光瞧见了一个白影。
“阮介!你不能这样!”白易之大喊着要奔过来阻止他。
奈何已经晚了,老头收手,长舒了一口气。
白易之的眼睛里,有遗恨。“我苦苦寻你,只为与你一战,你却将毕生之力全输给这个废柴!”
白易之瞪着谢翡:“废物,起来与我一战,做了我的刀下亡魂,好让你陪他下葬!”
谢翡不打算理这个神经病。他除了感觉身体轻盈了一些以外,再没其他感觉。正要转身谢谢老头时,老头却脚下一软,往后倒下。
谢翡反应迅速,立刻把他抱住,缓缓坐到地上。
老头的白发散乱,此刻他看上去十分苍老,之前初次见面时,他明明还算精神抖擞,怎么才输了一些气就成这样了?
“老头,你怎么了?”
老头强扯出一个笑:“小子,你说中了,我就是来碰瓷的。”
谢翡一愣,赖上他了吗?讹上他了吗?
老头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剑,银到发光的剑鞘与剑柄,在月光下格外清冷,仿佛是一位高风亮节的人。
“这把剑,叫靖节剑。传世已久,太平盛世,久不见血,从未出过剑鞘。如今送你,不是让你去显摆横行,而是发挥它最大的用处。
“靖节剑,轻易不出鞘,出鞘必见血。你若不自信自己出鞘见血,就一定不要轻易打开它。”
老头的笑意渐渐消失:“此地甚好,适合极乐。小子,你听着,岐山阮氏宗族剑派,到我这儿已是第九十九位,你,是第一百个。
“但是你没学过岐山剑道,还算不得真正的岐山剑宗。若是你日后能学到岐山剑术,便烧香告诉我一声,若是找不到……
“岐山剑派,自我绝矣。”
老头说罢,全身无力地坍了下去,仿佛变成了一张白纸,单薄无力。
谢翡落了泪,他怀中,有一种世间最重要的东西在悄悄消失。
灵魂,老头的灵魂和月光一样,消失在云层之间。
白易之久久地咆哮了一声,山崖之间的飞鸟被他惊得四处飞窜。
白易之举起一把弯刀对着谢翡:“废物,起来同我一战!”
谢翡红着眼睛,那银亮的弯刀闪着暗光,反光映在白易之的脸上,白易之同样红着眼,看上去比谢翡还要悲伤。
良久,白易之把弯刀放了下来,仰面对天道:“这里环境好,他适合这里,就埋在此处吧。”
两人不说话,默默把坟墓掘好。白易之替老头整理的易容,看上去确实比之前更儒雅了几分。
谢翡在坟前放了几颗石子,意为墓碑。
白易之站在谢翡身后,勾唇笑了笑。
“呵。”
谢翡听见那声冷笑,下意识的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