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翡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不让裴神医摸到自己。
裴神医冷冷道:“我看看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谢翡嘴角抽了抽,这种说话方式,真是……一言难尽。
裴神医的手在谢翡的后脑勺摸了半天,放下手后用随手带着手绢擦了又擦。
“没伤过,或许是遇到什么惊吓过。”
白易之把手背在身后,冷眸瞧着谢翡:“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想做什么,你都必须先把阮大宗师的剑道传下去。”
谢翡不知该说什么。
白易之是他的朋友,起码他心里认为他们是朋友了。
如今却被他猜疑,又无法解释清楚。
谢翡低垂下眸子,有些清冷,手里捏着瓷勺搅动清粥,散碎的菜叶和饱满的米粒乱成一团,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
白易之忽然想通一件事。
“阮大宗师不可能将功力草草传授给你,会不会他知道些什么?”
裴神医一惊,眼睛瞪大看着白易之:“你说阮大宗师把功力传给他了?!”
谢翡眉骨微抬,不是说阮介的死讯要隐藏吗?怎么连个医生都知道了。
裴神医见谢翡的模样,冲他微微作揖,少有以往的冷色,微微笑了笑。
“翡兄弟,竟然不知,你是我舅舅的唯一弟子。”
谢翡有些懵,阮介是个两百岁的老头,怎么还有这么一位年纪轻轻的侄女……
裴神医见都是自己人,也不故作神秘了。“在下裴十九,参见岐山第一百位山主。”
谢翡见裴十九半跪在地,赶忙扶她起来:“别别别,我……我只是个小人物。”
谢翡觉得自己已经不是人了,开局被人叫“柿子”,如今又成了“山竹”。
裴十九,估计是家中排行第十九的孩子,都叫这个名字了,怪不得年纪轻轻。
裴十九虽然开心,但多年面瘫下,她已经很少笑了。
现在这张脸看上去,说不出的别扭。
白易之本就是因为,害怕裴十九不能接受谢翡这个遗传弟子,谁知竟然这么容易就接受了。
有人匆匆进来贴在白易之耳边说了些什么,白易之脸色一变。
“你们先聊,我有些事情去处理一下。”
说罢,便匆匆离开了。
裴十九坐到凳子上,把桌面上那本摊放着的小书挑起来看了看。
“流光十四剑?”裴十九翻遍小册子,并没有注明招式,但她记得。
谢翡想不到她一个大夫还懂这个:“你认识?”
裴十九点点头:“这世上本来是有六位大宗师的,单单剑道就占了两位,当年另一位剑宗公然挑衅舅舅,于断天涯顶决斗,这流光十四剑就是舅舅当时在断天涯顿悟出来的,一招便灭了那位大宗师。”
谢翡不可置信地把握着小册子,想不到这么薄薄的小本本,竟然那么牛掰。
裴十九垂下眼眸,浅酌一口茶:“不过,这本是仿制的,有些招式混乱残缺,你还得慢慢参透。”
谢翡郑重地点点头,把小本本揣入怀中。
“你说另一位大宗师被阮大宗师给灭了,是被杀死了吗?”谢翡拍拍胸膛,防止小本本掉落。
裴十九的眼神,黯了一重。
“没有。”
她永远记得,那次断天涯顶,她就坐在一棵粗壮的树干上。
那时她还小,什么都不知道。
只知道父亲背着一把剑,带她上了山。
父亲拔了尊天剑,舅舅拔出靖节剑。
她的瞳孔映着两人的影子,孤傲又劲气,她耳边似乎模模糊糊地响起。
“小十九,你知道吗,为父这把尊天剑,拔出来就得见血!”
“哈哈哈,舅舅这把靖节剑也一样。”
流光十四剑,迅速有力,变幻莫测,犹如仙人现世,无法抵挡。
再加上最关键的一点。
流光十四剑,是舅舅顿悟而出,世上找不出源头。
父亲完全处于下风。
当舅舅刺出最后一剑时。
裴十九刚刚拍掉自己身上的一只小虫。
啪嗒。
虫飞了。
靖节剑掉在地上。
岐山阮氏的所有重大剑谱,最后一招必然见血,这就是所谓的,靖节一出,必然见血。
流光十四剑也如此,舅舅一剑过去,父亲必死无疑。
可舅舅放弃了。
靖节剑的攻势被舅舅强行收回,导致舅舅的右臂筋脉震裂。
父亲见此局面,愣了愣。
断天涯顶的蔚蓝苍穹,风静云停。
父亲自废檀心穴、武庸穴和明武穴三处对于习武之人,最关键最致命的三处穴位。
父亲下了山,从此江湖,再无父亲的踪迹。
裴十九被舅舅抱下了山,幸亏她头上还有十八位哥哥姐姐,将她抚养成人。
由于父亲的缘故,裴十九发誓,此生都不涉足于武林。
**
裴十九从那段灰色的回忆中醒过来。
眼眶微红湿润,但冰冷习惯了的她,不愿意随意流泪。
“那位大宗师,失踪了,江湖再无他的消息。”
谢翡闻言,轻叹一声。
这江湖,果真是刀光剑影,无情又有情。
谢翡忽然道:“之前你和白易之说的‘那位’是谁?”
裴十九的冰山脸有了些疑惑:“哪位?”
“……就是那个,你们一开始怀疑是他封的我武穴那位。”
裴十九把手中的茶杯放在桌面,瓷杯与木桌轻轻触碰,发出脆亮的声音。
“第五位大宗师,生死门门主,樊喻棠。”
裴十九的声音犹如滴水入秋潭,清脆冰凉。
谢翡听着她说出来的名字,有种特殊的感觉。
生死门。
樊喻棠。
大佬气息迎面而来。
谢翡好奇之心被勾了出来:“这位是什么人物,为什么你们似乎都不太认同他?”
裴十九并不同意他的话,或许别人不认同,但对于她来说无所谓。
“我非江湖中人,但也对他略有耳闻。他并非剑匪盗贼之列,而是修习了一种很奇怪很邪门的招式,并成立生死门。
“他门下追随者众多,出入诡异,连他这位门主也是一样,神龙见首不见尾。
“只因他修习与人不同,江湖人怀疑他修炼魔教,便以他为耻。纵使他突破九境,成为第五位大宗师,也有不少江湖人不认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