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下,山谷的阴影里,子英珞像是一枝日头下掐了根儿的花朵儿一般,蔫蔫的身体随着小白的起伏而摇晃着。
她身后的何妈妈正絮絮叨叨的讲着故事:
话说物主玄元无上天造成万物与诸神之后,疲惫不堪,便沉沉睡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有这么一天,自那置瑕境墟里跑出俩淘气的瑕疵之神来,一个名唤孽,一个名唤缘。这二位淘气的鬼灵精儿,跟那雪猴儿下山一般,见哪儿,那儿新鲜,瞧哪儿,哪儿稀奇。喜得手舞足蹈,这儿溜一溜,那儿逛一逛。那孽、缘二瑕神晃晃悠悠、溜溜达达,一日竟晃到了老祖宗的府邸。
缘神唬得如那羊毛遇了火苗子一般,连忙抽身往回撤。那孽神见了忙一把将他拉住,“哎呀!哥哥,你这是往哪去?”
缘神急了,忙压低声说:“你眼瞎了?没看见那里写着玄元虚么?”
孽神却是一笑,“哥哥,难道你忘了不曾?咱们为什么出来?如今既到了这处,不说是咱们的造化,为何反倒抽身要走?”
“还造化呢!还不快跑,估计小命都难保!”缘神说着又要走。
孽神又一把将他拉住,“哥哥几时变得这般畏首畏尾?岂不闻‘若得罕物,必到险处’!啊!想这老祖宗处,自然有数不尽的无上大能宝,旷世奇珍物!倘或叫咱们寻着些不打紧的边角,不说多的,只偷上一嘴,或者是喝上一口,岂不以一当十,比那些驻颜续命的果水强上百十来倍?即便寻不着,咱们进去开开眼界也是好的!”
缘神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你快打住吧!不是那精钢嘴,就莫贪那铸铁水,这地方也是咱们能进的?回头叫那金身护元都卫给逮住,散了咱的魂魄,岂不白白断送了性命?要我说,咱们还是快快逃命去吧!”
“若是那金身卫在,那还用你说,可你瞧瞧这冷清清的地儿,哪有半个鬼影子?许是见老祖宗睡了,他们自去闲逛消遣去了也未可知!”孽神见缘神有些活动,便又接着蛊惑,“你想,倘或咱们真能打那里面捞些好处,要省却咱们多少年的腿脚力气、口舌功夫?况如今正打饥荒,没处着落呢!”
缘神虽心下恐惧,却也觉得在理,便随孽神偷偷摸摸地溜了进去。
那二瑕神溜进了玄元虚,真见没半个鬼影子把守。直把那孽、缘二神喜得心花怒放、浑身发痒。再瞧那景致,真个是天地无有,玄外无双,二神只觉得眼睛不够使,脚不够用,恨不得立马分出百八十万个分身来。
当二神看过了老祖宗造化天地的幻影,疯耙过了万界馐,海灌过了十全酒,才想起该回去了。
这时,正遇外面一阵风响,二位以为是金甲卫回来了,慌得夺门而逃。可当二神出来后,却傻眼了,他们早忘了出去的道儿了。
于是乎,二人迷迷糊糊,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玄元虚穿梭着,走了半日也没走出去。最后,来到了一个幽玄僻静之地。孽神不由得搂抱着臂弯打了寒战,觉得寒净净的汗毛倒竖,倒吓醒了几分酒醒,正要沿路返回时却听缘神惊叫,“啊呀!原来这就是司魂域啊?天呐!我的个宗神呢!咱们竟闯进了太虚之央!今儿这造化可大了!”
缘神一见云根之处确有一块翡翠镶金的路引上刻着:“魂域禁地”,顿时又惊又恐,原想要见识见识,却又不敢。
孽神见那缘神又有退缩之意,便又开始撺掇:“今儿咱们把那些该看不该看的也都看了、该吃不该吃的也都吃、该喝不该喝也都喝!这会儿怕也晚了,如今既有这机缘咱不进去瞧瞧,回头岂不后悔?”说着便拽着缘神往魂域的方向去了。
原来物主玄元无上天造成万物之后,又造了守护天地两界的众神,其中,守护苍穹的称为男神,守护大地的则称为女灵。物主赐予周天男神之主司宇大神苍穹权柄——宇之驭和九天玉衡守护苍穹。赐予大地女灵之主司蒂娜(诺娲娜)大地权柄——宙之驭即时与光之驭和五方神木守护大地。为保诸神各司其职,在造神之初,物主为每个神都设了一块司值魂主(亦称司主或魂主),魂主不仅是约束众神守秩的神器,还是诸神的神力之源,更是诸神命脉之所在。而司灵之域就是安置众神魂主之地。其中,男神的司主被称之为神主,女灵的司主则被称之为灵主,祂们分别被安设在太虚之央的司魂之域的诸神台和诸灵台之上。
那醉醺醺的孽、缘二位瑕神一见那魂域,如同山下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第一次见了咱们的万山之王一般,倒头就拜。
待拜过之后,孽神一见左边的司主魂牌偏多出一块,而右边的又都缺了一块,不觉将嘴一撇,“这老祖宗原也敷衍了事,其他的倒精巧细致,只这魂主如何这般粗制滥造?难怪是禁地!只这般品相,如何拿得出手来见光?”
缘神打了酒嗝说:“哥哥所见也是不通得很,要我看,想是老祖宗最后制造神主的时候困了也未可知。不然,怎么又称他老人家为瞌睡之神呢?倒难为他老人家打着瞌睡还捏了这么多!”缘神砸吧着嘴,横看竖看,越看心里越膈得慌,便又说:“哎!只可惜咱们没有那大能的法子,不然今儿就给祂们匀上一匀,将神主多的那块给揪下来安合在灵主的缺口上,岂不俱全完美?”
二人正说着,那酒臭味就扑到了那神主上。谁知那神主质地洁净轻盈,哪受得了这酒屁?一时间,近前儿那几个神主便躁动不安地飞了起来,直奔魂主那边去。那原本沉稳好静的灵主见神主狂躁飞舞过来,也不免蠢蠢欲动起来,不久便有几个灵主就跟着翩跹起舞,几经缠绵之后有几块竟然双双对对地合成了一块。
缘神一看,顺眼多了,便叉着腰哈哈大笑,“原是这么个机关,这下可是圆满了。”
孽神灵机一动,“咱们何不助他们一助,回头老祖宗醒来看着一高兴,说不定就不嫌咱们蠢笨了,乘着兴头,在这里,也为咱们设上一块神主,给咱们派个事儿干,岂不大爽?”
缘神昏昏沉沉地朝孽神竖起了大拇指,“很是!很是!如此一来,咱们也不至于经年苦于为那果水之物奔命了。”
二人计议一定,便直奔神主而去,可那神主一触道酒臭,便连忙躲开,二人又忙上前扑赶捕捉,一时间,众神主被搅扰得如同风卷絮儿一般飘忽不定,那二瑕神纵使出了那千般扑蝶功夫,却怎么也捕捉不到半个。
孽神泄气了,正靠在神台上看着翻飞的神主生闷气,忽见那神主似乎都往灵主那边去了,突然,心生一计,“看来咱们也不去追逐那些飘飞的家伙了,只将他们赶过去也就是了。”
缘神也发现了,“倒不用赶,咱们只要拿住这灵主,那神主自然也就飞过来了。”又见有的几个神主围着一个灵主打转,“那些家伙甚是讨厌,咱们去调停,调停才是。”
经过二瑕神的调停配对之后,几乎所有的神主和灵住都被合成了一体,只单单剩了一块灵主。二人找了半日也没看见一块单着的神主,孽神拿着那块灵主抱怨开了:“这老祖宗也是,不仅敷衍了事,还不识数得很,怎就少造了一块神主呢?”
缘神也觉得奇怪,“你倒是拿过来看看,到底是哪个倒霉蛋落了单啊!”
孽神这才恍然大悟,“哦!对!对!对!那黄汤儿虽好,到底误事,方才咱们竟然忘记看着名字配对了,这却如何是好?”孽神将那个灵主倒过来顺过去,当他一看见上面的文字时,顿时傻了眼,那舌头伸得跟个吊死鬼儿一般!
缘神正捉急呢,一看这胆大包天的家伙都被吓成这光景,情知不好,忙凑上前去,仔细瞧了一瞧,只见正面写着:“大地守护之主司蒂娜(诺娲娜)。”这一看,也是吓得浑身瘫软。“哎呀!我的个宗神呢!回头咱们还得指望求她施舍几个五方神木的果子续命呢!让谁单着也不能让祂单着啊!快!快!快,咱们快将司宇大神的神主找了来,只祂俩,兴许还配得。”
孽神正自发慌,懊悔当时怎么就没留神看名字呢,一听这话觉如得大赦一般,捧着大地之守护之主的灵主来,要拿去早司宇大神的神主配对,缘神也急忙帮着找。二神一通翻找之后,终于将司宇大神的神主给找了出来,并将祂和司度魔轮给分开,然后将司蒂娜(诺娲娜)和司宇大神的合上,正当他们找了个自认为是尊位的神台将两位大神合成一体的魂主放上去的时候,祂们却分开了,孽神试了几次还是一样,缘神也试了半天,结果还是不行,最后那司度魔轮的灵主却飘过来同司宇大神的神主重新合了。
缘神头上的汗都下来了:“难道合了第一次就没法再改变了?”缘神随便抓了两个来分开,交换配对之后,发现依旧能合的严丝合缝。
孽神不死心,“不行,咱们再试试?”
缘神扭着脖子问:“怎么试,除了司宇大神还有谁与之相配?”
孽神挠了挠头说:“嗯~太阳神苏恩吧!位虽不及些,样貌却是众神之冠!”
缘神虽觉不妥,却也无可奈何,于是二人又将太阳神的神主找了来,将祂与雪山女神的分开,然后将司蒂娜(诺娲娜)的灵主合了上去,结果也只片刻的功夫,还是分开了,二人无奈只得退而求其次,先后找了月神、战神,可终究与之和不上。
故事将到这里便噶然而止,咳咳,何妈妈看了看子英珞,提高嗓门说:“这就是说,只要灵魂属性不和,即便大神与大神也不可能在一起,一切的际会,不过是缘孽作祟罢了!”
子英珞早就知道这妈妈是绕着大圈子来劝她,也不去采她,倒是云儿问:“那大地守护之主司蒂娜(诺娲娜)呢?何妈妈因何每次都不提!”
何奶妈呵呵一笑,“那可就不是小孩子该听的了!”
云儿还要问,夏婆子忙笑解释:“傻丫头,那是你们妈妈在教你们,将来如何回晚辈的话儿呢!你还问?”
云儿脸一红,正要谢过夏妈妈,忽听身后传来了一个小丫头子的惊叫声:“姑娘,快看!好像是雄鹰大人他们回来了!”
子英珞的心早已经冰裂如鳞,只待这最后击,便会碎成齑粉。又想到这回三哥哥又少不了父亲一顿毒打,泪水便又止不住的往下掉。
云儿见子英珞又在偷偷地摸眼泪,忙以实情相告:“姑娘,三爷没回来呢!”
子英珞摇了摇头,“别哄我了,左督牧和他的六个督牧卫都去了,岂有带不回三哥哥的?”
云儿见子英珞不信,便朝身后努了努嘴,“喏!不信你自己回头看吧!”
子英珞听云儿说得真切,方才半信半疑地回头一看,果见雄鹰大人带着几个人,正分开队伍往她这边赶。
真的没有三哥哥的身影,子英珞又仔细看了又看,确实没有,除此之外,也没有见到左督牧身影,反倒是何叔叔回来了。一时间,子英珞的忧伤与失落一扫而空,仿佛身处云梦里一般,喜得心花怒放!
话说司牧大人听了何苗的汇报,气了个半死。因又要派人去追,可算一算行程,哪里那么容易追上?况也不好再拉着老脸去求雄鹰,因此,只有求诸神保佑的份了。
六月六,是太阳神与雪山女神结合的日子,是夜,雪山之子新婚男女的头一个双六节,有月下放牛脬风灯祈赐贵子的传统。
雪山之子虽在难途,但今晚前前后后还是有十来个风灯从营地里缓缓升起。子英珞心想:今晚原该同冯生一道在月下双双放灯祈福……她想着想着,不觉两腮有些发烫……
夜渐渐地深了,帐篷间流萤环绕,一盏纱灯之旁,英珞双手捧着水嫩嫩的小脸蛋儿望漫天的繁星,痴痴地问:“云儿,你觉得他的脑子真有问题吗?”
云儿见没有一盏风灯奔月,便觉无趣,正在一旁看那两个小丫头子戏逐流萤,被子英珞这没头没尾的一问弄糊涂了,便问:“姑娘在问谁呢?”
子英珞羞涩得捂着小脸儿,“哎呀!笨死了,当然是他啦?”
“你说他啊!”云儿见姑娘因昨日得知三爷未被带回来心情略好,便笑着卖了个关子:“嗯~不知姑娘是要听真话,还是要假话呢?”
子英珞有点不高兴了,“你这丫头越发没了眼色!若是奉承话,还问你做什么?自然是要听真话。”
云儿俏皮地一笑,“倒不是云儿没眼色,只是真言一时出口易,今后半生行路难……”
子英珞绣眉微蹙,“打住,让你说句实话,怎么冒出个半生行路难来?”
“俗话说得好:小鞋一双,脚上生疮?其他的尚且没什么,只这一件到底事关姑娘心尖儿上的人,自然要先得求赦再开口才妥当些。否则,倘或一言半语惹了姑娘不高兴,回头姑娘给云儿一搭子小鞋儿穿,那云儿岂不冤枉。”
“只问你一句话,却招你搬出这大箩筐话来,也罢,念你说得可怜,进来又连累你没少吃苦遭罪的,今儿也好歹疼你一回,赦你无罪吧!”
“那好,咱们和先时一样拉钩为定!”云儿伸出右手小指头。
子英珞白了云儿一眼,最后还是拉了个勾勾。
“要我说,他不仅是傻子,还是天底下最傻最傻的傻子!”
子英珞屏气凝神,瞪大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问:“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云儿狡黠地一笑,“姑娘近来越发犯傻了,这还不明白?多少小伙子念着咱们姑娘,可他倒好,咱们把绣帖送到他的手上,他却不要,你说他不是全天下最大的那个大傻头,又是什么?”
子英珞长长的出了口气:“原来为这个,对了,这么久了,老实说,你觉得他怎么样?”
云儿捧着下巴,看着星空愣了半晌才说:“这话我可真不敢讲!若说真说了实话,回头姑娘就不是给云儿小鞋穿了,而是撵人了,估计撵之前还得讨一顿好打!”
子英珞见云儿说得严重,便知道她觉得他不好,于是,更是好奇心大起,忙说:“不论说得多过火,横竖不责怪于你也就是了?”
云儿认真起来:“这可是小姐说的哦!那我就说了哦!”
子英珞点点头:“自然是我说的!你尽管放心就是了!”
“姑娘连日心情不好,我也不敢提,今儿姑娘既准了,我也少不得劝上两句,若姑娘觉得中听则罢!若不中听,就当云儿从来没有说过。咱们大家子的爷,哪个不是那样的?姑娘就为了一小丫头子,赌这么大的气值得么?况咱们还是知根知底的,人家对姑娘也好,又同为望族之后,又是亲上加亲,又是数一数二的模样。难道你就担保那个不知底细的干净?就算如今潦倒时干净,将来金的银的齐全了,还保得了干净?”
子英珞虽没想到云儿会这么说,但也情知是真心话,自不好深驳,只说:“今后,少在我面前提他。若说那时我使气也是有的,但他我也不是我随便选的。不然,三哥哥也不会和他好了,就冲他不接咱的帖儿,也知道他不是贪图美色银钱之辈!虽不知底细,但量其人品还是不差的,况论长相更高出他十个万山之王去。”
云儿并不认同,“要我说,他就整个儿一供案上的花馍馍——好看不好吃!不过空长了一那身皮,又当不得吃穿,整个人又冷得跟那雪崖子下的千年寒冰似的,将来如何处得?若说好处倒是有一个,还算他识得进退。因此,要我说,姑娘还是另择佳婿为好!”
主仆二人正说悄悄话,奶妈便走了过来:“姑娘,灯也看了,时候也不早了,该休息了!明白还要早起赶路呢!”
“知道了,妈妈也早点休息吧!”子英珞答应着,起身回帐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