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暮寒就冷笑：事实证明，像这种天上突然掉馅饼的事情，通常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此外——”
孟叶道：“临走之前，平措的妻子还交给我一个笔记本。”他说着，将一个棕色皮面的本子扬了扬，道：“她说这是在平措随身的遗物里找到的，但并不是她男人的东西，里面的内容全都是她看不懂的汉字。”
陈暮寒心中一动，将笔记本接过来，翻开头一页，就看到上面写着几个字：“藏东南冰川考察行程记录，姚远。”
陈暮寒一惊，道：“这是那支失踪了的户外探险队的东西？”
孟叶就看着他，点点头。
两人回到镇派出所，与胖子和特事顾问碰面之后，就开始彻夜研究起这本死者身上的笔记本。直觉告诉他们，这个笔记本里的内容一定极其重要，否则根本不懂汉字的平措，绝不会到死都要把这东西带在身上。
“有人说，到西藏无人区去探险的通常是三种人：失恋的、失业的、和失常的。我不是其中任何一种，为了协助导师完成一项科研课题，我从北京飞到了海拔4300多米的昌都地区。当我走出有‘世界上气候最恶劣的民用机场’之称的邦达机场的一刻，一双脚终于实实在在踏上了这座从少年时代起就魂牵梦绕的、神秘而高冷的青藏高原。
课题组一行三人，我的导师杜培琛教授，58岁，国内资深的冰川学家，多篇学术论文被SCI收录；师兄韩松，导师的衣钵传人、得意门生，27岁，明年即将博士毕业；而我名叫姚远，22岁，研二在读，是传说中那种活泼好动、精力充沛的热血青年……”
“靠，不会吧！”
陈暮寒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痛苦地道：“这些人里面居然还有位大学教授？”
西藏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个遥远而神秘的地方，所以每当有户外旅行者在西藏无人区失联的消息传来，总能在第一时间登上全国各大网站的新闻头条，吸引天南海北吃瓜群众无数热切关注的目光。陈暮寒事先完全没有料到，在这次失踪的探险队成员里面，居然会有北京某知名大学的冰川学教授、在读博士和研究生。可以想象，这个消息一旦传播出去，又将会在网络上掀起一波怎样的惊涛骇浪！
——这些高级知识分子如果真出了什么事，局座大概会扒了我的皮吧？
陈暮寒不禁摇头苦笑，开始后悔当初自己为什么会一时脑抽接下这个案子……
张胖子也是一脸的郁闷，摸着三层下巴道：“照我看呐，这消息最好先别让局领导知道，也别对外界走漏风声，不然上头迫于舆论压力给咱们来个限期一周破案什么的，咱们几个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
忽然像是想起什么，张胖子转头向特事顾问，赔笑道：“解大顾问解老师，您看您能不能给通融一下，这事儿能不能先不跟厅领导汇报？”
“三天。”解长云道：“三天之内找到这支队伍的确切位置，否则我也无能为力。”
张胖子立刻就急了：“不是、我说……您、您怎么比局座还黑啊？”
“好，就三天。”
说话的人是孟叶。
几个人争论的这工夫，他已经将笔记的内容大致翻完了，只见他合上笔记本道：“我已经知道他们的大致方向了，明天一早出发去找人。”
不等在场的其他人有所反应，孟叶已经拎起衣服穿过办公室，径直打开门出去了。
“他、我、这……”
张胖子指了指门，又指了指桌子上的笔记本，最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当陈暮寒回到胖子在镇上预订的客栈的时候，就看到孟叶一个人，正静静坐在一楼的休闲区里喝甜茶。原本打算直接上楼，想了想，陈暮寒终于还是忍不住，走过去在孟叶的对面坐了下来。
“嘿，我说！”陈暮寒皱着眉头道：“没经过我同意就擅自发号施令，今天当着所有人的面，你是不是也太不给我这个组长面子了？”
孟叶抬头看了他一眼，道：“抱歉，组长。”
没料到对方忽然变得这么“上道儿”，陈暮寒暗自得意，正打算尽弃前嫌嘉奖一句“孺子可教”，更没想到的是，孟叶接着道：“麻烦组长，你现在立刻去趟镇派出所，申请一辆明天去松林口的公务车；还有，到周边的户外用品商店，采购一批进无人区的装备，要四人份；最后，通知所有相关人员，明天早上七点整在派出所门口集合，全体出发去墨脱。”
“我……”
陈暮寒一句话没说完，孟叶已经绕过他，背影潇洒地径直上楼去睡觉了。
——靠！还以为能教会这小子做人收敛一点呢，没想到又被这混蛋给生生摆了一道！
跑了大半个镇子，直到后半夜才勉强凑齐了所有装备。第二天一大早，陈暮寒顶着两个黑眼圈儿，一个人精神萎靡地等在客栈的一楼大厅里。
“陈老弟，昨天晚上辛苦啦！”
刚下楼的张胖子看起来休息得不错，看着地上四个大大的装备包，不住嘴地称赞他办事效率高。
陈暮寒强打着精神，撑开嘴角勉强笑了笑。而恰好这时候，孟叶那小子也和特事顾问一起下来了，陈暮寒脸上的笑容就开始渐渐僵硬，最后干脆闭目养神，心里默念：“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全员到齐后，四人步行到了镇派出所门口。昨天见过的藏族民警罗布，这时已经停车等在那里了，于是所有人在依稀的晨光中，开始向着松林口方向出发。
车子只能开到山脚下，此时旭日渐渐东升，朝霞映雪，一行人仰望着半隐在云雾中的多雄拉山，不由心生感慨。
“他娘的，真不明白，为什么这世上总有些人吃饱了撑的，去闯什么无人区？”张胖子感叹道。
“因为——”
陈暮寒尽量保持佛系，平心静气地道：“人没事儿还是要多出去走走，不然根本不知道在家里玩手机有多舒服。”
孟叶皱了皱眉，道：“出发，争取用两个小时登顶，一个小时时间下山。”
陈暮寒和张胖子面面相觑：靠，海拔4200米，两个小时登顶？你小子这么能耐，你怎么不去爬珠穆朗玛峰呢！
一个小时后，当陈暮寒气喘吁吁，只凭着一股坚忍不拔（垂死挣扎）的毅力，在碎石路上一步一滑地艰难跋涉的时候，张胖子从后头赶上来，半死不活地道：“等……等等，老哥我快不行了。”
“老弟我已经不行了！”
说完，陈暮寒干脆一扔登山杖，自暴自弃地在路中间瘫坐了下来。
“不……不能停，”张胖子喘息道：“一停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我说——”
陈暮寒有气无力地，抬手示意了一下走在最前头、只剩甲虫般大小的孟叶，道：“那小子，他究竟是不是人类？”
雾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了，上山的道路异常清晰，孟叶已经到达了雪线以上，此时距离垭口处经幡飞扬的玛尼堆，只有咫尺之遥。
“是不是人类不好说——”
张胖子也终于坚持不住了，就和陈暮寒一起坐下来喘气，他道：“但是我听说，这小子从警校毕业的那年，曾经用假期去爬了趟珠峰。”
“他还真去了？”陈暮寒惊讶地道。
“不但真去了，而且还成功登顶了。”张胖子啧啧有声地道：“据说还是‘无氧登顶’，就是全程没携带任何氧气设备的那种。”
“后来呢？”陈暮寒问。
“后来？什么后来？”
张胖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后来当然是按时回来报到上班呗，不然还能怎么样，大肆炒作上新闻当明星吗？”
见陈暮寒满脸的难以置信，张胖子就道：“老弟你听说过夏尔巴人吧，生活在喜马拉雅山脉两侧，他们平时的工作就是帮助各国登山队登顶珠峰，别人上新闻，他们却只做好事不留名。所以当地人爬个珠峰就跟逛自家后院儿似的，一年能来回个好几趟，孟叶他老家就是樟木那边的，估计从小就没少爬着玩儿。”
这时那个“甲虫”已经到达了最高处的垭口，正背对着他们朝对面山下眺望。
陈暮寒忽然感觉欲哭无泪：妈的你一个登过珠峰的，没事儿虐我们这些普通人有意思么？
“怎么，这就爬不动了？”
特事顾问这时候操纵着一双登山杖，从后面不紧不慢地赶上来，张胖子见他一副脸不红气不喘的样子，不禁纳闷地道：“我说解大顾问，我和陈老弟这都喘得只剩下半条命了，您怎么看起来啥事儿没有啊？您不会是真像大家伙儿私底下传说的那样，有什么特异功能吧？”
解长云居高临下看着他们，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登山手套，才道：“有氧运动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保持好呼吸节奏，像二位这样快而浅的呼吸方式，只会降低肺叶的通气效率。因为每次吸入的空气，大部分都留在了口鼻与终末细支气管之间的呼吸道内，根本来不及参与肺泡与血液的气体交换，这在专业上称之为‘无效呼吸’。”
解长云从容一笑，道：“所以，如果采用了错误的呼吸方式，那么呼吸的频率越高，反而越会造成组织缺氧。”
张胖子用大拇指比了个“强”，一脸服气地道：“明白了，解顾问您真是一句话点醒梦中人，让胖子我认识到自己活了半辈子还不会喘气儿的事实，受益匪浅！受益匪浅！”
等特事顾问走远了，张胖子就跟陈暮寒说：“陈老弟你听见没有，无效呼吸！合着咱哥俩儿刚才一直是鸭子孵鸡白忙活——瞎喘气，却压根儿就没什么卵用。”
陈暮寒就皱眉道：“这姓解的你以前认识？”
“不认识，但是听说过。”
张胖子就道：“‘特事顾问’一向都比较神秘，普通凶杀案什么的根本请不动他们出手，而但凡是有‘特事顾问’插手的案子，那百分之八九十都跟‘超自然现象’有关。所以关于这些人，坊间向来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传闻，就拿这位解顾问来说吧，听说他这人能耐很大，甚至说他有阴阳眼什么的，能看见平常人看不见的‘东西’，就是不知道是真是假？”
——阴阳眼？那就是能看见鬼咯？
陈暮寒刚想调侃一番胖子，却忽然想起此前“古格银眼案”里，他在王城遗址地下佛殿里的那段离奇经历，眉头就不由慢慢地皱了起来：
——难道“上头”那些人，认为这次的“墨脱徒步者失踪”事件，也跟所谓的灵异现象有关？
两个小时就像是为胖子和陈暮寒量身定制的，两个人刚爬上垭口，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喘口气，孟叶就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土说：“下山！”
下山的路同样让人抓狂，这辈子从来没见过那么多的石头。到后来陈暮寒的脚底板已经磨得没了知觉，就听张胖子骂骂咧咧地道：“他奶奶的什么破路，老哥我两只鞋底的花纹都快磨平了！”
陈暮寒道：“老哥你比我强，老弟我两只脚底的掌纹都快磨平了。”
胖子听了就笑，说咱哥俩儿还真他妈是天生一对儿难兄难弟。老哥我背包里有啤酒，今天晚上咱哥俩儿说什么也要好好喝一顿！
当天中午十二点钟左右，根据那本笔记上的行程记录，四人在距离拉格中转站约五公里的一片林间空地上，找到了那支徒步探险队伍在野外扎过营的痕迹。
孟叶用登山靴，拨了拨空地中央残留的篝火的灰烬，道：“根据周围搭建户外帐篷的痕迹和数量，当天晚上这支队伍的人员还是齐的，包括两名向导在内，所有的人都在。”
陈暮寒捏着下巴，按照笔记里面的内容，这支队伍在进入无人区之后的第一个晚上，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无非就是野炊、聊天什么的。顶多每个人讲了个所谓的“灵异故事”，但这也不过是户外徒步旅程中最常见的桥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