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铮来了，季晓娟决定提前收摊，虽然她刚来没多久。
“今天晚上有事情耽搁了？”没耽搁的话，这会儿就应该是在步行街里边摆摊了。
季晓娟说：“没耽搁，就是昨晚上有个女的买我的东西没给钱，我就想在这里堵她。”
听到这话，顾铮心里泛上一股苦涩，“该你多少钱？”
“两双袜子、两副鞋垫还有一盒头绳，十块钱呢！”季晓娟暂停一会儿，心痛的说道。
这十块钱，够她吆喝半天的。
顾铮赶紧弯下腰装作系鞋带，没让季晓娟看到冲出眼窝的两滴眼泪。
“我请你去吃自助餐吧？”顾铮低着头将一大包鞋垫装进蛇皮袋子里。
季晓娟乐道：“那好啊！别说，我还从来没去吃过呢。”
“你家就在这附近住吧？”顾铮记得以前季晓娟曾说过，她家住的地方距离步行街不是很远，“先放下东西，咱们开车去。”
“你买车了？！”季晓娟闪烁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这大学生就是不一样哈，‘知识改变命运’还真不是随口说说的，将来，我一定要让我儿子去上大学！”
听到“大学”两个字，顾铮深吸了口气，勉强笑道：
“你这么聪明，将来你儿子肯定也不会差。”
收拾完了东西，顾铮开车跟在电三轮后面，左拐右拐，串胡同过小巷，终于来到季晓娟家旁边的胡同口。
他也想把车开进胡同，奈何胡同太窄了，开进去还得倒出来，太费事。
帮着季晓娟把电三轮推进门洞。
“娟子，”季晓娟的母亲听到动静，从屋里走出来，“这么早就回来了？”问道。
季晓娟拉着顾铮的胳膊，给母亲介绍道：“阿娘，这是我同学，顾铮。”
光线不是很亮，季晓娟的母亲走近了一些，端详顾铮一阵，又嘴角噙笑的看了看自己闺女，“哦，同学哈，好好好……快屋里、快屋里！”
季晓娟还要换衣服，顾铮只好先去堂屋坐着等。
屋里的沙发已经很破旧了，正对门口的墙上，挂着季晓娟父亲的遗像，黑白相片里的人笑得很开心，一个小香炉就摆在遗像下面破旧的桌子上，里面插着没点燃的三支香。
桌子上的水果都干瘪了，明显已经很长时间没换过了，盘子里的点心也都落了一层灰尘。
灯泡的瓦数有些不足，不大的堂屋里很是昏暗。
门口那里放着个蜂窝煤炉子，把手被摩擦的乌黑油亮，炉盖裂成了两半，仍然盖在路口上面。
茶几表面的玻璃已经破了，裂缝里灌进去了灰，顾铮犯了强迫症，很想找个什么东西把裂缝里面的灰抠出来。
季晓娟的母亲端着个玻璃杯小心翼翼的放在顾铮面前的茶几上，“喝水喝水。”
“谢谢阿姨。”去拿水杯的时候，手被烫了一下，赶紧缩了回去。
“很烫，等一会儿就凉了。”季晓娟母亲的脸上的笑容，有些不自然。
顾铮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备受煎熬的坐在沙发上。
好在季晓娟很快换好了衣服，也没化妆，头发用一根发带随便绑了束在脑后。
她换了件米白色的T恤，七分牛仔裤，左膝盖那里有个洞，也就是传说中的“破洞裤”，鞋子是淡黄色的帆布鞋，给人以小家碧玉的感觉，很舒服。
“走吧。”
她说。
顾铮跟季晓娟母亲道了声别，俩人前后脚走去了外面。
“你还是第一个大晚上来我家的陌生男人。”
“啊？”顾铮有些恓惶，一时间不知所措。
上了车，顾铮发动车子，季晓娟问他：“老同学，这车多少钱？将来等我赚了钱，必须得买一辆。”
“不贵，你要是想开，我把这辆送给你。”顾铮一脸认真的表情，他没开玩笑。
季晓娟认真研究顾铮片刻，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没再说话。
来到自助餐厅，两个人拿了些东西，回到位置上坐下，顾铮一边翻烤着烤肉，一边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对顾小娟说：
“老同学，有没有想过去外面发展？”
季晓娟一愣，拢了拢耳边一缕乱了的头发，“怎么忽然问这个？”
“就，我们公司在临水市，有套还有三年租约的门面，面积很大，上下两层，二楼可以住人，一楼用来做生意，刚刚好。”他知道季晓娟的性格，温婉却又执拗，看上去大大咧咧，实际上心思很细腻。
没有明说，是担心她会直接拒绝。
季晓娟眨了眨眼，“不是，你们公司闲的没事租门面干啥？”
顾铮笑了笑，“以前，我们公司就在那里来着，我们老板说了，谁要能找到接手那套门面的租客，他就奖励谁五千块钱。”
看到季晓娟的眉头越皱越深，顾铮赶紧补充道：“我们老板还说了，新租户如果手头紧，他可以免除第一年的房租。那里的人流量不算小，很适合你做生意。”
季晓娟拿起筷子帮着顾铮翻弄着烤肉，委婉的说：“还是算了吧，就我这点本事，还不够开店的资格。”
顾铮急了：“不是，不收你房租，何况那地方的住宿条件也还不错，你可以带着你的母亲一起过去的，我——”
“老同学，”季晓娟打断顾铮的话，面色平静的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真的不想去。”
“……，不是，为什么呀？”这个条件足够可以了，只有你去了，我才能帮上你的忙啊！
记忆中，顾小娟会在2007年的下半年，嫁给一个在捻线厂上班的男人。
那个男的是个酒鬼，脾气还相当暴躁，一喝上了头，逮着季晓娟就往死里揍。
后来，那个男的喝了酒骑着摩托车去上夜班的路上，撞到一辆停在路边的大货车屁股上，脑袋被削去了半个，当场死亡。
因为是酒后驾驶，他还没有驾驶证，摩托车也没挂牌，交警判定那男的全责……
再后来，顾铮就没了季晓娟的消息。
他不想让她重蹈上辈子的覆辙，所以无论如何，他也得帮她一把。
“我说过，我不去。”季晓娟放下了筷子，神情有些不豫。
顾铮叹了口气，无力的问：“老同学，我是真的想让你去那里做生意，可是你为什么就是不去呢？”
“顾铮，你是我什么人啊？！”
说完，季晓娟忽地起身，气冲冲的离开了。
顾铮愣怔了半晌，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