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正当关口的战斗局势愈发激烈之时,一队未打旗号的人马犹如下水道中的老鼠一般,带着一身的恶臭,双眼中充斥着贪婪与阴险,悄悄靠近了昂龙卫的主营。
“二哥,大哥不是让我们去支援左关口的战事吗?为何来到此地?”领头两人中,那位身形魁梧,却一脸呆傻的将领问着另一人。
“三弟,你不懂。这是兵法之道。现今,敌方主力被战事缠住了脚步而无力脱身,而其主营必定守卫空虚。只需包抄其后,敌军必定大乱。如此不仅关口战事得以解除,还能彻底击溃敌军。如此这般,还能你我兄弟捞份功名。”
另一人说罢,脸上的得意之色甚重,心道:平日在大哥那里得不到表现,不过在这傻子面前耍耍,还是挺好的。
不料,发问的那人依旧一脸茫然地盯着他,眼中尽是迷茫,就这样呆呆地盯着他。
“意思就是不听大哥的话吗?这样是不对的,二哥……”
“闭嘴!你听着!我这是依据战情而变,不是违背军令,明白吗?”
发问那人呆滞了一会儿,嘴唇微微张开,摇了摇头。忽然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猛地一拍自己的头盔。
“铛!”
拍击头盔的声响在这个寂静的夜晚格外的清晰,把正在集中精神注意敌军动向的众人给惊了一跳。
“我懂了!二哥你的意思是,大哥的命令你不同意,所以你想……想……擅作主张?”
“对……个屁!我这是随机应变,依战场之局势……呸!算了!对!我要按自己说的来,你要服从军令!懂吗?”
亲卫捡起那位将领被惊吓后掉落在地的武器,递还给将领。那位将领发完脾气后,也顾不过那么多,接过兵器,问起了军营的情况,内心也犹豫了很久。
这的确是个立功的好机会,如果主营果真守卫空虚,此次一击,定可一举击溃敌兵,扭转局势。真的成功了,封赏绝对不少,就算爬不到苏南的位置上,起码可以顶掉大哥的位置,让自己取而代之,坐上一个关口之位。
当然贪心归贪心,人不能傻,命还是得要。
如若主营中依旧有大部分兵马呢?那凭借着自己手上这点人恐怕还不够人家立个功的。
思索着,那一双眼珠子也没闲着,咕噜咕噜转了几圈,在旁边几人身上来回扫视着,活像一只刚钻出洞的老鼠,仔细又谨慎,最终还是把目光停在了那个笨蛋身上。
“三弟,你来打先锋,放心,有你二哥在身后全力支援。”
说着,那人一面拍着“三弟”的肩膀,一副好兄弟的样子。
“刚刚二哥话说重了,其实都是替你着想,太过着急了,你别望心里去,二哥给你赔个不是。”
轻轻地拍了拍自己“三弟”的头,一副充满关切的神情,像看着自己年幼的弟弟一样。
“军中的事你也知道,你先带兵冲进去,把敌人的主将给砍了,你就是立了首功,日后封赏可不少,说不定大哥和二哥以后都得仰仗着你了。”
“真的吗?”听到这句话,“三弟”仰着头,嘴角露出痴痴的傻笑。
“不管以后怎么样,我还是听大哥和二哥的。”笑着笑着,那个“傻子”还是郑重其事地说着。
“是,是,怎么样都好,我们赶紧动手吧,否则误了大事可就糟了。”那人耐心地哄着,心中的厌烦没有表现出半点。
“不行!做小弟的怎么能与兄长争功?这般想法与牲畜何异?还是兄长请先,争得首功,小弟在后,替兄长抵挡敌军。”
看着自己的弟弟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那人差点有些绷不住了。
正待说些什么,忽然亲卫急匆匆地赶过来。
“李将军,敌营有变!”
那人停下了跟傻子的纠缠,把注意力放在了主营方向。此时,一位全副盔甲的将领带领着一支数量不小的军队冲出了军营。
见此情形,那人赶忙回头打了几个手势,示意传令所有人压低声响,这时候要是被发现了,凭自己手上这点人马,别说主营里的了,光是眼前这些人就足够收拾掉他们了。
用不着传令,这些士兵也看得清状况,就算不为其它,也得为自己的小命好好着想。
紧紧咬着牙关,同时轻轻抚摸,轻轻拍打着战马,“嘘”,“嘘”地轻响不时出现,他们尽可能地让战马的情绪保持平稳,一旦这些家伙叫上一声,那可就全完了。
眼前长长的队伍中,打起的火把照亮了周围。虽说自信这个距离不会那样容易被发现,但是士兵们还是下意识地将自己的脚步向后挪了挪,用力地屏住自己的呼吸,手紧紧地按住自己的心口,好像生怕自己的心跳声会惊到敌军一般。
他们紧紧地盯着眼前的昂龙卫,在过去听到的种种传闻中,这些昂龙卫的战斗力是整个龙霄国所有部队只能翘首仰视的存在。
“三千可破十万,三万可下国都,三十万可灭一国。”种种传闻让他们仅仅只是听到就心生敬畏,当他们从指战官那里听到他们即将与昂龙卫一战时,差点当场吓得肝胆俱裂,没有当逃兵都算是龙霄国的律法严明了。
白天的战斗他们依旧记得,哪怕后来明白了昂龙卫的主攻方向并不在他们这一处,他们依然恐惧不已,连正视眼前之敌的勇气都不敢有。而现在这些人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而那面黑色的龙纹战旗就飘扬在他们眼前。他们甚至能看清火光在昂龙卫士兵盔甲上的反光。
如果稍有异动……
那人心中升起的念头让他的手脚一片冰凉,自己就不该贪这份功劳,为这点东西把命搭进去太不值当了。
他不禁握紧了手里的缰绳,轻轻拉动,座下的战马不由地偏了偏头,晃了晃大大的脑袋,显然这样让它十分不舒服。但是他顾不上那么多,他的身体半偏,不时转头看着后边,眼睛咕噜咕噜地来回转动着。
这个时候,哪怕昂龙卫的一个士兵忽然喊上一声,他绝对能吓得调转马头,“一骑当先”地逃命。
忽然,他似乎有所感应,把目光看向了他那“傻子”一般的三弟,不由一阵无语。
那家伙倒是没有发出什么声响,可是也同样完全没有半点紧张的意思。摸着战马的头,逗弄着战马,悠哉游哉的样子,对上自己的目光后,还有闲心冲自己笑了笑,和一旁紧张到差点当场去世的士兵完全格格不入。
傻子心大!早晚死得不明不白!那人回瞪了一眼后,忿忿地想到。
终于,那支兵马终于离开了。
众人不由地将心中憋着的那口气重重呼了出来。
那支兵马,少说也有数千人,这样一来,如果自己的推测没出错的话,主营里肯定剩不了多少人马。就算想整什么花招,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三弟啊,如果你真的不想杀头阵的话,二哥也不勉强你。这样,二哥拨给你一千兵马,你带着兵跟上昂龙卫,盯住他们,怎么样?”
“放心,这仗打完了,二哥就算是豁出去自己的功劳不要,也一定会跟你争些好处来。”那人拍着胸脯保证着。
“二哥的命令,弟弟定然遵循,哪怕跟兄长一同赴死,也不会有半点怨言。”那个看起来呆呆傻傻的家伙在某些事情倒是不含糊。
“那为兄就放心多了。”那人笑容有些僵硬,谁要赴死了,跟这傻子说话真他娘的不吉利。
“将军且慢!目前关中虽说战况激烈,然而很多事情依旧尚不明朗,吾等还是谨慎行事为上。”
正在这时,有个“不怎么长眼”的家伙出来,试图劝阻一二。
正视着面前有些不善的目光,这个“不怎么长眼”的家伙也有些紧张,但还是接着说道:“更何况昂龙卫战力强盛,皆为精锐,而且兵马数量极多,贸然跟随盯梢,是否……有欠考虑了些?”
那人神情冷淡地盯着自己这个一直不懂得如何看气氛的侍卫,从人际往来上看,这个副官比自家的蠢货兄弟还要愚笨,最起码那个兄弟还很少会惹自己生气,而这个侍卫天天找到机会却挑刺。
不就是想卖弄一下自己那点本事,想博得一点赏识,加官进爵吗?据说这家伙还跟某个世家小姐动了感情。估计这家伙从军入伍,就是想搏一份功名而已,真够浅薄的。
好啊,你想要功名,我给你。
“赵博啊,你说得挺有道理的,的确是本将军欠考虑了些。这样吧,你也跟着本将军有段时日了,也有了些见识,你就受受累,跟着我这个不成器的兄弟,多帮衬下他。至于人马么,主营情况不明,本将军还是多带些人为好,所以也拨不了多少人马跟你们。”
“这……”
“就这样吧,你就跟着李知将军吧。记得保护好他,放心,功劳少不了你的,打完这仗,本将军亲自替你请功,有了功名,你也能尽早娶了你的心上人。对吧?哈哈哈!”
听着这话,旁边的亲卫也不由地笑出了声。
“不过,到时如果有了闪失,那可就唯你是问了。”
“你……”赵博气急,正想说些什么。
“放心吧,兄长,在下定然不辱使命。”一旁的李知已经下了保证。
军令已定,不得更改,哪怕是九死一生之事,也只得冒死而前。
赵博只得灰着一张脸,跟着乐呵呵的李知,以及那一千个即将去送死的弟兄,离开了此地。
那人不由露出一丝冷笑,这就是与本将军作对的下场。至于其他人,只要跟随本将军,绝对少不了好处。
想着反对自己的人无奈赴死,而追随自己的人大有封赏,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让他无比愉悦。
“今日就是我李妄立功的好日子了。弟兄们!跟我上!”
………………
而另一边,赵博的脸色已经失去了神采。自己并不是什么大智大勇,心怀众生而不畏死的英雄,也不是什么不谙世事,不懂状况的傻子,在明知即将赴死之时,还能还能神情自若。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他只想搏上一份功名,然后回家迎娶自己的爱人,平淡地过完这一生。是啊,那个女孩确实是世家出身,也真心爱着自己,不在乎两人的差距。
但是他不行,他希望自己的爱人能得到所有人的祝福,在大喜之日时自己能昂首挺胸地面对所有人。
这或许,是属于一个男人的一点私心吧……
他不喜欢跟同乡的人去玩什么赌钱,但是如今,他为了这份私心,不惜拿自己的小命作筹码,去赌一把大的,只要能赌回一份功名,自己就能见好就收,就能让这份爱情的果实得以收获。
他从未想过如果赌输是什么样的下场,不是他不明白,而是他很明白赌输了意味着什么。他不顾自己的恋人苦苦哀求,执意出走。而自己的恋人最终也妥协了,他现在还记得她脸上的痛苦与绝望。他们自相恋以来,不是没有争吵,但这次是最为激烈的一切,而写在她脸上和刻在眼中的那份痛苦和绝望是他第一次看见。
摸着左胸口袋里的空空的钱袋,他陷入沉思中。在决心离乡时,她给了自己一袋钱币,让他照顾好自己。纵使心中不舍,她还是选择了支持爱人。而后上下打点后,自己也花光了钱袋里的钱币,而钱袋他依然还留着,大概是为了那份思念与爱恋的寄托吧。
在外乡的拼搏中,他也慢慢明白当年自己的自私与天真狂妄,但是一切都晚了,如果就这般回去,那么自己所作的一切都是白费的,他没有退路,只能尽力闯出一条路来。
想着这一切,他的眼中也不再有什么恐惧了,更多的,是难过。自己欠她的这份道歉与告白,最终还是无法亲口告诉她了,但愿她能看到自己那封遗书吧,算是弥补了那份自己无法亲自补偿的过错与无法负责的爱意。
“这……算是我自私自利与天真狂妄的报应了吧。”
而陷于难过中的他,忽然感觉到一道目光在盯着自己。抬起头,对上了李知的目光。而那份目光中,竟然丝毫不见半分的呆傻。
或许,我们是同一类人?不知为何,赵博心中闪过一丝念头。
李知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赵博的肩膀,不知为何,赵博感到了一丝温暖和感动,上一个把当作人看的,就只有她了。就冲这一点,他甘愿为他而死。
人有时候很复杂,有时候也真的很简单。
“我们绝对能活下去,相信我。”
迎向李知的目光,他的神态与眼神中完全不见先前丝毫的呆傻与迷茫,而是充满了坚定与自信。
“这一仗的战功,你拿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