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轩抬了抬手,阻止了沈琳的怒火和冲动,而后将目光移向那位小将。
“何出此言?”
城墙之上,小将轻抚腰间的宝剑,平静地说道:“其一,依君之论,当今圣上残杀先皇,谋害兄弟。此言是否有据可依?若君无凭无据,仅凭一家之言污蔑圣上,诳骗将士,便是大逆不道。现如今时局动荡,内患未平,外有虎狼环伺,正值齐心协力之际,而君竟因一己之私,凭一家之言,诳骗将士,率精兵出走,意图割据为王。如此倒行逆施,必然使虎狼之徒有机可乘,从而致使吾龙霄之国割据混战不断,朝纲动乱,百姓受苦,而君置之不顾,岂得义势乎?”
“其二,兵者之势。先前一番交手,君已折兵数千,而吾等仍未动筋骨,数万精锐甲兵仍严阵以待,上百将校已擦拭宝剑,意欲一展身手,博取功名。守关将士一同怒喝便可使大地震颤,齐举刀刃足以遮天蔽日,何来残兵败将之说?而君不过上万之兵,此时已折损过千,这主力,怕也难以‘尚存’了。兵者之势,早已易手。”
“其三,吾等悍勇之士,此刻战意如虹,气势如山,誓不放敌一军一马穿越此关。战意尽失,气势全无更是无稽之谈罢了。反观之,君夸大己方之势,不惜捏造谣言,意图动摇吾等之军心,怕是君无意再战了。如此,何谈气势之存亦?”
“如此,君若为审时度势之人,不妨早日乞降,以保家小,将士性命平安,莫让无辜之人,平白无故,丢了性命。”
沈琳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区区黄口小儿,焉敢大放厥词?吾主之德,岂是汝等小儿得以议论?再者,汝麾下之兵不过数千,何来数万?既然汝等战意如虹,不妨再战一番,让吾等见识见识汝等麾下之兵的无双战意。”
“先前之战,士卒疲乏,宜当休养备战,某身负主帅之责,焉敢为争一时之义气,而置将士安危于不顾。奉劝将军还是先收殓同袍尸身为好,免得让勇士的英魂无处安息。毕竟那也曾是吾龙霄的勇士啊。”
“修平,慢着!小将军,你刚才说了,‘主帅’,莫非……”听闻此话,王轩似乎验证了心中某个不愿成真的猜想。因而王轩顾不上愤怒,伸手阻拦了暴躁的沈琳,抬头向城墙上的小将军发问道。
“承蒙圣上厚爱,让在下得以担此重任,此恩,非以死不能报之。”小将没有否认,直截了当地承认了。
“果真如此,不是石安那个蠢货么?失算了。”王轩点了点头,表面脸色淡然的他内心早已苦笑连连了。
“话说,尚未请教小将军的姓名。”王轩也没有兴趣执着在口舌之争上了。一个少年人,能被王宁委以重任,必然有着过于常人的才能与坚固如山的心志,这样的人不是口舌所能说动的,因而王轩放弃了将其收为己用的劝说。
“苏南,字望羽。”
“苏将军,希望明日之战,阁下还能有如此气魄。”
“勿虑,在下必竭尽所能,但使关内一兵一将尚在,但使在下一息尚存,定不放一人一骑越过此处。
王轩没有多言,扬了扬手,调转马头,准备带着沈琳离开此处……
“慢着!”
王轩停了下来,左手抚按腰间宝剑的剑鞘,右手轻握剑柄;沈琳握紧手中的钢枪,紧盯苏南。
“诸位可先派部下收殓将士之身安葬,在下以圣上之名与家族之誉起誓,定不出手阻挠。”苏南左手轻抚剑鞘,右手成拳,放于左胸,肃然起誓。
“多谢。”没有多言,王轩带着沈琳离开此地回营,苏南也带着亲卫离开城墙。
…………
是夜,周边的营帐早已熄灭火光,大部分士兵也早已入眠,准备养足精力,应对第二天的战况,只有巡逻的卫兵和收敛同袍尸身的战士依旧忙碌着。
是的,在苏南表示不阻挠自己等人收敛同袍尸身后,王轩一回营,便派人前往收殓尸身,而苏南也遵守了承诺,城墙上的士兵没有射下一支箭簇,没有敲响一声战鼓,只是默默收殓着城墙上的尸身,并且肃穆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也是在当晚,苏南派遣士兵,将城墙上收殓到的王轩的士兵送付昂龙卫营帐,王轩亲自出营迎接,以礼相待,同时也将己方收敛到的部分城关守军的尸身交还。
夜晚,主营之中,昂龙卫的几位重要将领,坐在位上,愁眉不展……
“原来如此,主将是防卫左关口的小将而不是主关口那个蠢货,难怪,难怪……”狄青有些沮丧。
“这次是我们的失责,先入为主了,这次的失败,责任在我。”王轩没有推卸,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同时拦住了想揽责任的沈琳。
“当今之计,不是包揽责任,而是如何摆脱困境,这个才是重中之重。”庞宁也很合时宜地提出了这些。
如何摆脱困境?众人将这个问题放在心中,反复思量。事情发展至此,已经没有退路,唯有一路走到底,方有一线生机。摆在眼前的事情也非常明确,攻破北荒关,穿越龙荒,抵达麟州,站稳脚跟,方可言未来之事。
问题在于,如何一道北荒关就将他们的勃勃雄心阻拦而下,一个不满二十的毛头小子都能站在城墙之上嘲讽他们的幼稚,他们又能说些什么。可是,如果不幼稚,他们又能如何?如果不幼稚,他们只能去硬着头皮,梗着脖子,去迎接那未知的命运,死亡,或是死亡之下更深的地狱。
无路可走,无路可退。他们也只能宁愿幼稚到底,去追寻那一抹难以触及的希望之光,也不愿意“成熟”地面对那已知而又未知的黑暗。
“报!北荒关来人请见。”一位卫兵冲进营帐,打断了众人的商议和思考。众人没有多怪,相信如果没有影响大局的要事,卫兵不会这般“自寻死路”。
“请进来。”北荒关?他们的人不是刚走吗?
卫兵领命退了下去,转而一位身着黑色盔甲的士兵喘着气,低垂着头颅,手中高高捧举着什么东西。
待他走近后,手上的东西,让在场所有历经风浪的众人大吃一惊。那个人手上拿着的,是一个刻着“主”字的鎏金色将符。
王轩大步上前,夺过将符。帅印,将符,为凡帝王凡于龙霄建国之时为方便调动将士而设。将符,并非帅印,大体应呈黑色,不会像帅印那般尊贵而高调。但在场人并未认为这是伪造的。相反,更是这枚将符让众人相信来人。
因为,这是帝王亲自授封的,其地位不下帅印。
正当众人惊叹之余,一声冷厉的怒喝打断了众人的惊叹:“大胆细作,竟敢诳骗吾等,卫兵听令,将此人拉出帐外,斩首示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