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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阳光与风填满天空,成群的海鸟如剪刀般划开天空,自由飞向远方;无尽的碧水充盈着大海,鲸群喷出道道水柱,海豚争着飞旋出水,成群的大鱼和小鱼组成流动的黑色圆球,圆球不断变幻成各种形状。

就在这样的海天之间,丑老鸭心中毫无挂碍地向远方飞去。

前方,中指峰傲然挺立,老桃树独木成林。树冠之上,站着一只大猴,身穿大圣披挂,手持金箍棒,背对着他,孤独地望向远方。

“嗯?大圣?”

丑老鸭展翅向他飞去,然而无论他怎么努力,他永远都无法飞到那只大猴的正面,永远只能看到一个背影。再后来,他觉得那只大猴不像一只猴,简直像是一个人,但是若以看人的目光去看,却又觉得他是一只猴。既然飞不到正面去,也无法分清是猴还是人,于是丑老鸭便抛下执念,飞过中指峰,飞过五刺树,继续往前飞。

前方,无数艘白色巨船犁开海面,并排向前推进而来,他看到每艘船的甲板上都盖着一个黑色大手印,手印的掌心里写着一个血红色的“捞”字。众巨船来到近前,毫不停留,拖着尖利的汽笛声向远方驶去,渐行渐远。

前方,大海已是大海的尽头,一只屁股上没有羽毛的雄鹰从海岸之上飞起,迎面向他飞来。来到近前,双方打一个照面,雄鹰冷冷地望他一眼,接着从他身边飞过,继续向前飞去。望着雄鹰远去,丑老鸭好像想起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想不起,于是便摇摇头,继续向前飞去。

继续向前,继续向前,飞过海岸,飞过山野,前方群山环绕间嵌着一个大湖,成群的天鹅、绿头鸭、白鹭、丹顶鹤等无数只禽鸟一起从湖面上飞起,拦在他的面前。众鸟在空中让出一条长道,丑老鸭飞入长道,母绿头鸭和两只红嘴相思鸟正在长道的尽头呼唤着他,然而待到他飞过去,他们却连同周围的众禽鸟一起,全都消失不见,身前身后的空中一无所有,丑老鸭感到怅然若失,但他仍继续向前飞去。

前方,一座座山崮挺立在大地上,围成三个大圆圈。正前方那座山崮上立着一座硕鼠庙,众硕鼠站在庙前的台阶上,纷纷抻着脑袋向他叫道:“有缘的来了,有缘的来了……”丑老鸭不理他们,继续向前飞。

前方,飞过峡谷,前方的那座山崮顶上立着一棵巨大的梧桐树,众野鸡从树上展翅飞起,迎到他的面前散开,野鸡王飞过来,叫道:“老丑,继续往前走,永远,永远别回头……”于是,他便继续往前飞,飞过前方的石榴林,飞过那些如血一般妖冶的花朵,飞过脖子上缠着葛藤在地上奔跑的五凶兽,飞过一只雪花飘扬的骷髅冰掌,最终被一座横在天之尽头的巨大院落挡住了去路。

这座院落横在天之尽头,或是说这院落就是天之尽头,茅屋如山岳般,下接大地,上接穹顶,高大的篱笆墙延伸向两边,望不到尽头。

大院门外,男女主人,连同过往他所认识的所有禽兽,聚在一起,默默地望着他飞到近前,然后他们散开,露出猛禽和花花,然后他俩也分开向两边,露出土鸡妈妈,她望着丑老鸭,柔声说道:“孩子,你回来了?”

丑老鸭眼泪垂落,正要上前与她相拥。忽然,前方的所有禽兽,连同大院与天地,都变成了与他一样的黑白两色。接着,天地、大院、众禽兽,连同他自己,都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撕扯着,仿佛要裂成两半。剧痛之中,他骤然惊醒,却发现自己仍被金翅大鹏鸟的翅风裹卷着,身不由自主地向前飞去……咦,是梦?我竟然在空中睡着了?

万里之外,无龟崮山脚下,今年天热,麦子也熟得早,男女主人正在田里弯着腰,挥镰割麦,割一阵,便扶着腰站起来,向周围望一望,然后重又弯腰继续收割。

此时,李家大院里又是一片喧杂,众禽兽聚在石台下,正在召开“2042年李家大院第十九次招降大会”,招降目标是笼子里的那只小野鸡。

这只小野鸡从何而来?

原来,大院东边,105和106两个小山头上的两群野鸡,前段时间闹矛盾,他们互相指责对方严重侵犯了自己山头的主权。为此,他们设下擂台,决定通过辩论的方式来解决争端。理所当然,这种盛会肯定少不了要邀请李家大院的众禽兽来参加。对此,猛禽院长高度重视,为帮助野蛮不开化的同类调解纠纷,化解矛盾,同时也为他们送去家禽界的文明薪火,他亲自指派肥肚麻鸭和白羽胖公鸡前去参会。

本来,肥哥和胖弟去之前,人家两边正友好地辩论呢,哪知道这俩货去到之后,情势就急转直下。

当时,为体现对李家大院代表的重视,两边的鸡王分别召见了他俩,肥哥跑到脾气暴躁的105这边,无论鸡王说什么,他都回以“陛下,你说出了我的心声,所以你要战斗啊!”,而当鸡王念着大家都是鸡族一脉,对战斗有所犹豫之时,他则连连高呼,“陛下,你永远英明睿智,你怎么会错呢?再说了,真理和正义在您这一边,为捍卫真理而流血是光荣的,为维护正义而牺牲是值得的,所以打得过要打,打不过也要打!你别看106那边外表强大,其实他们内心脆弱得很,因为他们不像你们有信仰,要知道,一只有信仰的鸡是战无不胜的……105万岁!犯我105,虽远必诛,即使106也不行!”,一番话将鸡王和众野鸡撩拨得荷尔蒙直冲脑门,子弹已上膛,必须要打一打了!

而胖弟则跑到脾气更加暴躁的106那边,无论这边鸡王说什么,他都回以“陛下,虽然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但我誓死不同意你胆小怕事不敢战斗的观点”,然后列举一二三四,“你这个懦夫,你忘了以前他们是怎么欺负你们的吗?你忘了他们是怎样飞扬跋扈的吗?你忘了106的主权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吗?放弃主权,你死后有何面目去见106的列祖列宗?放弃主权,你必将遗臭万年,永远被106的所有野鸡唾骂!所以,不打败他们,你们将永无宁日!所以,必须要战斗!106万岁!犯我106,虽远必诛,即使105也不行!”总之,一番话将鸡王骂得狗血淋头,仿佛不跟105那边干一架他就十恶不赦,就是鸡族的千古罪鸡,当然这一番话也将其部属激得全都热血沸腾,恨不得立时就为106死一死。

于是,接见完他俩之后,两边立即掐了起来,而这俩货则退到一边津津有味地观起战来:

“阿肥,我再押106十条虫!你看他们这势头,肯定能赢!”

“阿胖,你太幼稚了,这是一场消耗战,谁能挺到最后谁才能赢,明白吗?我要再押105十条虫!”

……

经此一战,105与106尽皆元气大伤,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当天夜里他们又被五凶兽给袭击了,几乎全军覆灭,最后只有这一只小野鸡侥幸未死。那天清晨,已成孤儿的他,独自在山间游荡觅食,无意中又遇到了去地里干活的男主人,最终被他捉住,关进了笼子里。从那天起,众禽兽就义不容辞地承担起了对他的招降工作,而这已经是第十九次招降会了,之前已经折腾过十八场了。

唉,折腾原本就是最累的,尤其是跟着开会,跟着喊口号,跟着搬桌子,跟着开车门,但为人民服务是没有尽头的,所以,会还是要开的,桌子还是要搬的,口号还是要喊的,车门还是要开的,哪怕在会上睡觉打鼾,哪怕嗓子喊哑,哪怕搬的桌子用来打麻将,哪怕门牙被车门磕掉。

鸡笼之外,肥肚麻鸭、白羽胖公鸡和长颈鹅分站一方,轮番对小野鸡进行驳斥。在这种强大的威压之下,小野鸡竭力抗辩道:“……你们都说得很好,可是,可是,我总觉得如果归顺你们,就没有自由了……”

三禽同时暴喝,打断小野鸡,义愤填膺地质问道:“哎,你要自由干什么?”

小野鸡被吓住了,也被问住了,嗫嚅道:“我……我……”

眼见于此,周围众禽兽全都轰然叫好。

小野鸡眼中含泪,忽地昂头问道:“如果我归顺你们,是不是也难免要向主人献身啊?”

白羽胖公鸡上前一步,慨然应道:“当然了,献身是家禽的最高使命!”

小野鸡:“那献身之后,我还存在吗?”

肥肚麻鸭上前一步:“肉体虽已消逝,但精神将万古长存!”

小野鸡:“为什么肉体和精神不能同时长存啊?”

白颈鹅挺起长颈,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孩子,什么事都是有代价的啊!”

小野鸡低下头,沉默良久,身体不住颤抖,终于他抬起头,迎着众禽兽殷切的目光,流着泪说:“我……我……我归顺……”

众禽兽顿时欢声雷动:“成功了!成功了!李家大院万岁!”

暮色中,猛禽雄立于长台上,望着禽兽云集的李家大院,不禁深深地为这种前所未有的强盛而感到骄傲,为这种情绪所驱动,他昂起头,骤然长鸣起来。台下,众禽兽闻声也都纷纷昂头应和起来。

于长鸣声中,李家大院巍然屹立于暮霭之中,仿佛它将永远存在。

(开会时,其他禽兽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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