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像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她知道你们要来，想会会你们，所以我帮了她一个忙。我解开湖水封印，给你们取水吧。”残余的彩带把他们送出来，神像摇了摇手里的瓷瓶，顿时落月湖全部翻腾起来，平静的湖水如海啸一样滔天盖地，水柱似火山喷薄，却被瓷瓶吸了进来。她取了八分满的水，交给涟殇，三人一同向女神致了敬，从湖面飞跃返回。竹韵离开之前，小声说：“不知道这个消息告诉你们，有没有用，反正今后一个月左右，‘清之君’要在什么地方，举办所谓‘世界之巅’聚会，又要瓜分抢夺来的终极法宝。”
“当真？”
“没法证实，但这是导师说的，应该假不了。我走了！”
竹韵吹了声哨子，树木上原本安静的叶子急速脱离枝条刺向空中，缝合成一只大船的模样，有一对桨形的翅膀。原来上山时觉得树木有法术气息是这么回事！她抓住翅膀，跳了上去，“再会！”
桨翼划动，船向远方去了。回到帐篷外面，好像下着雨，杰汭顶着吉他对涟殇说：“你说风棘既然以我为敌，为什么又带我们一同上山，而不拒绝我这个不速之客？我怀疑他心术不正。”杰汭和涟殇说起两个人，总是说“我们”，而不会说“我和他（她）”，这细微的语言使用，只怕他们自己都没注意。
“他只是让我高兴。”涟殇毫不怀疑。她左右翻着衣袋想找什么，只有几张数学答案纸。
“干我们这行，没有答案可是不行的。”涟殇向杰汭自嘲。杰汭也只读完高中，他擅长化学、数学，当然还有电脑。他最爱的运动不是篮球，但篮球的技巧他学得很快。他也是校队的队员，也尝试着远射三分球和灌篮，当年校队拿全区亚军时他也是其中一员。他的手中拿着那几张勉强还能看懂的立体几何草稿纸。
“又是瑜一的？”
他问她。
“嗯。还是瑜一好，连草稿都给我。我最信任阿瑜的答案了。可惜他是理科，要命的国际政治、国外地理和中世纪历史三门，他帮不了我。”涟殇边说边笑。
“这是什么？”
他突然看见草稿纸上写得密密麻麻的字。
“哦，一个同学的故事，去年毕业，今年回学校的时候，她给我讲的。让我写成了校园狗血八点档。”黄昏高中门口，有超市，出售冰淇淋、热狗、文具、饰品。著名的体育用品厂商GAMER，其产品中最令人羡慕的是怀旧系列的球星卡。上面印的是GAMER历年推出的球星代言人。我们虽然都不小了，对于给予我们激情的东西，总是喜欢的。何况这球星卡每一款都是限量，所以我每天一放学，就去抢购新货。这没什么要紧，要紧乃至要命的，是我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我的学长，启杭。喜欢上学长的人多了，我一开始以为，过一段日子，也就没事了，很多同学后来，真的慢慢淡忘了。我却死心眼。我还是有一点小聪明的。小聪明就表现在，我找到一个可以看到他的地方。
他们每天上自习到很晚，我们放学早一些。我主动要求，留下来擦教室左边最后一盏灯。我忍痛舍弃了球星卡。教室用的是吊灯，长方形，离天花板二十厘米的样子。对着天花板的一面，有凹槽，电线隐藏在里面，整个灯雅致好看。我站在桌子上，勉强可以擦到。依照学校的要求，连凹槽都必须擦干净，我哪里有那个心思，再说也够不着。我站在那里，就可以看见他，清清楚楚，他听课，做笔记，都能看见。我的手机械地运动着，眼睛却看得发痛。我还可以看见冷雨裹挟着黄昏的红色飘进来。终于，我有遇见他的机会。他是学校话剧社团的编剧，我是剧本校正组的一员，校正剧本的语法错误。我第一次看见他亲笔写的字时，几乎是用手指着一个一个词读下来的。然后他就进来了。他无意看见我收集的球星卡。
“真多。”他不咸不淡地评价。
“你找出什么错误来没有？”
“没，没有。”
“那还给我，我自己检查吧！我估计你也找不出来。”我和他讲上话了，尽管内容冷漠。然后我用“爱比被爱幸福，所以我比他幸福”安慰自己。日子一天天过去，到话剧演出的时候，效果很好。演员谢了场，就该编剧组。依照礼仪，所有人应该牵手，举起来，再鞠躬致谢。不知怎么的，我就被和他安排在一起。
“我……”
“怎么了，你？”
他很奇怪。我摇头说没事。到舞台中央后，他真的牵了我的手。我一抖。他转头看我。具体说来，我只是从他手的动作，感觉他转头看着我，我自己当时一直局促地看脚尖。我就这样错过了直视他的唯一机会。之后，他又担当了检查教室用品的义务工作。他检查每个教室，走到我们这里，大约是六点过五分。我本来早就应该离开学校了，但是我一直等。他知道我的工作以后，说：“你有连凹槽都擦干净吗？你不去抢限量球星卡？”
“是，我擦灯嘛……”
“我觉得你没有擦干净，你胡说八道的水准一点都不高。”他说完就离开了。我很伤心，但也只好离开。教室的门窗有专人来锁，我直接走了。后来他也一直那么对我，我也一直机械地擦灯，看他。他毕业了，很多人留下了他的手机号码、邮箱地址。我没有。我从来没指望他回应我。我保持着擦灯的习惯，以为擦着擦着他就会进来。他不会再进来。灯坏了。请人来修理。修理工在桌子上还摞着一个板凳，才够到凹槽里面的电线。那里应该全是灰尘吧。他往里看了看，皱眉说：“什么东西在里面！”
他伸手一抓，把里面的东西扔了出来。我的心跳，在那一刻没有了。所有的，所有的，我为了等启杭而错过的球星卡，一片一片，落下来，在同学的诧异中，落满我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