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花警官”唐少华搜捕行动几天后的一个早上，当许多读者打开报纸，看到大字标题“张晓斌因涉嫌谋杀事件被捕”时，莫不兴奋异常，只有一人例外。警方虽未将全部事实公之于众，但左邻右舍间流走的只言片语也够吸引人的了。桶子事件的悲剧性和极其神秘的戏剧色彩，实在是对大众想像力的一种挑战。传说警方已经掌握了重要证据，将凶手捉拿归案是迟早的事。但除了警方高层之外，无人知道下一步的侦查方向。
这数百万读者当中的例外之人，就是马聪了。无人能想像，报道会让他感到如此的受打击，感到如此的屈辱。读者诸君可能还不知道，他就是住在富贵北街布蓝德村附近穆岚山庄的医生。
“小机灵”宋明警官埋伏在圣地山庄的树丛里，看到有人将张晓斌邀了去打麻将。他就是这位马聪医生。他们是好朋友，经常在一起钓鳟鱼，共度午后时光。张晓斌也会经常在医生家的阳台上流连忘返，直至天明。马聪一家都很喜欢他，大家彼此信任。
这则可怕的消息几乎使马聪医生要不信任自己的眼睛了。这个他极其信任的好朋友居然被捕了，以谋杀的罪名！这实在是让人不敢相信。对于这件事情，他明显的缺乏理解力。他像是在噩梦当中，但事实又是那样的难以抹杀。
医生也曾试着了解他的身世，却发现他很少谈到自己。他是一个孤独的人，一个人在生活。至今为止，马聪不曾看到有人来访，也不曾听到这个石家庄人提到他的亲戚朋友。他想，有谁能给他一些帮助呢？没有一个人能像马聪这样热心！他在倾尽全力的要去寻问题的答案。他想他必须尽快见到张晓斌，问问有谁能为他辩护。要是实在没人帮了，他就要尽他所能去试试。可这又是何等的难！要见张晓斌会要些什么手续。颇有些社会阅历和地位的马聪对此一筹莫展。此时，他只好曲线救国了——先去拜访李林珂。
李林珂是位于红旗大道的李林珂律师事务所的所长，是马聪医生的长期法律顾问，也是朋友和牌友。跟开朗的马聪比起来，李林珂显得如此的迥然有别。他身材矮小，年龄与马聪不相上下，却要显得苍老多了，发须全白。但这位律师先生却是连衣服的任何一个细节都不放过的人，言行举止是那样的合乎规范，无可挑剔。还好，他有着天生的幽默感，让人不至于把他看做迁阔之人。其实，李林珂是一位优秀的律师和法学专家，大家都说他的意见就是法官的意见了。他要是和辩敌摆起龙门阵来，那让人震惊的敏锐迥异于他平时的宽大平和。
有要务缠身，医生直到下午三点，才踏上李林珂事务所的楼梯。
“嗨，马聪！”所长问候道，“欢迎！真没想到你会来。这太令人高兴了！”
“谢谢。”马聪接过所长递过来的香烟，在那把宽大的皮制安乐椅上坐了下来，“我来这里并不是很愉快的。有事要麻烦你。现在有空吗？”
小个子律师诚恳地点了点头：“是的。”他说，“说说看是什么事？”
“事实上是我的朋友张晓斌的事。”医生将身子往前探，很快进入主题，“他被捕了，因为涉嫌谋杀那个塞进桶子的妇人。你听说了吗？”
“我看了早上的报纸。张晓斌不是住得离你不远吗？”
“是的。他是我很好的朋友，出入我家就像是我的家人一样。”
“真令人同情！”
“我相信他的为人。听到这个消息后，我很着急。事实上，我的家人同我一样地为他担心。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好为他做点什么。”
“你说的是辩护的事吗？”
“是的。”
“被捕后你见过他吗？”
“没有。这是我要请教的第二个问题。我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获得许可。”
“如果你能在申请单上填写充分的理由，就会被允许。关于辩护你是茫无头绪吧。”
“确实如此。我想先见见他，看他怎么说。要是他还没决定，我想请你出山。”
律师缓缓地点了点头。他不反对马聪的提议。且不说案件代理费的收取，单就这一离奇案件的戏剧色彩，定能是本年度最为轰动的事情了。他愿意受托成为嫌疑人的辩护律师。他下定决心寻找无罪证据，倾全力办好这个案件。
“你要是委托我来办案的话，”他稍作停顿，“不说我俩的交情，为了救你的朋友，我会动用整个事务所的力量来做成这件事的。不过，花费会不少。还得雇用两三个律师，酬金可能要高出平常水准。这一点请你理解。”李林珂脸上的笑容有些无奈，“我们也得过日子。要找证人，就得付私家侦探费。大案的辩护费不低，你的朋友能负担吗？他的财务状况如何？”
“我想没有关系。”马聪说，“费用的问题我来负责。张晓斌能负担的他负担，不能负担的我来支付。”
李林珂紧盯着他看：“你真对不起，马聪！”他本想要继续讨论案件的，却不自觉地低声感叹着。然后，他又说道，“你最好同张晓斌见个面，了解一下他的计划。现在你要方便的话，我马上带你去西门里街领取即时会面许可证。要是你们会谈之后，觉得有必要找我的话，我会答应的。否则的话，找谁咨询就由你们的便了。这样好吗？”
“谢谢。马聪。就这么说定了。”
向西门里街警察局陈述了会见理由后，李林珂就说他有别的约会，告辞而去。马聪独自一人在等许可证。当马聪进到监房时，快到下午五点了。
“马聪！”这位不幸的嫌疑人大声叫着，跳起来跑到他的面前，紧握着他的手，“你的盛情真的让我感动！真没想到你会来看我！
“朋友有难，我不会袖手旁观的。”看到张晓斌对他的到来如此欣喜若狂，马聪很感动。但他声音仍然很平静，“你到底做了什么，引起了这么大的轰动？”
张晓斌好像很累，他用手摸了摸头：“哎，马聪！”他说，“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怎么会落到这么悲惨的境地。警方说调查结果同他们猜测的情形一致，却不告诉我，到底我做了什么。我都不能想像，他们到底凭的什么，这样给我定罪！”
“关于这个案件，我还没有听说什么。我想你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来看你，想听听你的想法。”
“马聪，我真不知要怎样感谢你！你是我的恩人！我也想请你帮忙的，想写信给你。但转念一想，明天吧！你看，你自己倒来了！你是不相信我会犯下这样恬不知耻的罪，想当面问我，是吗？”
“当然！我不相信这是真的！不要着急，要振作起来！你还有支持你的朋友在。我的家人对这件事也是非常震惊。我的夫人、孩子们都很关心你，请你振作起来渡过难关，误会马上就能澄清的。”
“谢谢你们。”张晓斌站起身来，他像是无法抑制自己内心的感激，来回地走着，“请你也转告他们，我衷心的感谢他们的关心。这份友情我会永远铭记心中。”
“该死！”医生像是突然醒悟过来，大叫道，“说了这么多废话，只剩下一分钟了。我问你一件事，你打算请律师吗？”
“律师？我根本没想过。实际上，我就是想到了也没用。我既不知道找谁去，又不知该怎么做。该怎么办呢？”
“有李林珂。”
“什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们可以委托李林珂律师事务所的李林珂律师。他是我的朋友也是牌友兼法律顾问，人虽傲慢，但思维清晰敏捷，人品很好。相信他能帮你。”
“我不认识他。不知他是否愿意承办这件事情？”
“应该没问题。为了要见你，我特地跑到他那儿，向他请教过如何申办见面手续。我们关系不错。当时，我为此试探过他。对于我们的委托，他会接受的。听他的意思，他还准备亲自出马呢？除了他，我想不到别的更好的人了。”
“马聪！听了你的话，我觉得有了希望了。我要如何感谢你呢？我能和他谈谈吗？不过，等等，我不知道我是否付得起这笔费用。他的酬金会很高吗？”
“你可以付多少呢？”
“这个……多少……一千元以内，我还付得起。”
“这就够了。我这就和他商量。”
两三分钟后，监房的门打开了。会面时间到了。他们约好再见的时间。马聪嘱咐张晓斌要保重，便起身走了出来。张晓斌两眼满是泪水。
想要早点见到律师，马聪丝毫不敢耽误，立刻去了律师事务所。事务所已下了班了，只剩下一个年轻的办事员。马聪医生约定第二天的来访律师的时间就回家去了。他对自己今天的善举很满意。
第二天下午，他在事务所准时出现了。李林珂律师爽快地将事情答应了下来。
“为了慎重起见，我得告诉你们，这桩案件的上诉时间可能会要得很长。首先，检察官要准备起诉状——取得证人的宣誓证书及其他种种资料——很费时间的。当然，我们会马上开始工作。首先我们必须清楚对我们不利的所有证据，才能做进一步的调查。其次，整理辩护所需的资料也不会太轻松。等到开庭审判也许要好几周，甚至好几个月。所以，我们得有足够的耐心才好。”
“原来如此。”马聪慢慢地说，“你们都是专家，任何事情都得小心谨慎地来。”
“就跟你的工作一样。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没有挽回的余地。我们必须慎重。”
“哈，哈！”马聪笑着说，“真是恰当的比喻！我再说下去可能要浪费你的时间了。还有别的事要交代的吗？”
“有。”李林珂律师说，“想要雇用律师周正本，也许你认识他。他可能会要求带一个年轻的律师做助手。这一点有问题吗？”
“没问题。你看着办吧！”
“关于张晓斌，请你将知道的毫不保留的告诉我。”
“说实在的，”马聪回答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自己到底了解他多少。得到的结论却让我自己都非常吃惊，我实在并不了解他。我们是四年前认识的。那时，张晓斌刚买下离我家不远的圣地山庄。他一住过来就得了肺炎。我去给他治疗过，但越来越厉害，几乎是在生死线上挣扎。后来，他又慢慢地康复了。在他逐渐好转的过程里，我们成了朋友。他出院时，我还邀请他来我们家住了一周。山庄的女佣人跟他脾性不投，但我们全家都很喜欢他。从此往后，他就经常来我们家。他常在我家吃饭。礼尚往来，他也常邀请我们全家上剧场看戏。”
“这么说来，他过的是单身生活？”
“可以这么说。他家里只有一个女佣人。”
“有曾见过他的亲戚吗？”
“从来没有。也从未听他提起过。难道一个都没有吗？”马聪犹豫了一下，继续说，“也许是我感觉不对，我总觉得他一直在回避女性。只有一次他不无嘲讽地说，女人很能花钱。我想他是过去有过失恋吧。但他从未透露过。”
“他是做什么的？”
“他是画家。在市区一家广告公司从事设计工作。另外，他还替几本高档杂志设计插图。我不知他是否有财产，但他似乎过得很惬意。”
“关于这桩案件，你知道一些什么吗？”
“不知道。不过，有一件事和案件有关。等一下，那是哪一天的晚上呢？应该是星期一。对了，是四月五日的星期一。有两个朋友来家里玩麻将，正好三缺一。我想叫上张晓斌就刚好四人，便去了圣地山庄邀了他来。那会儿差不多八点半了。他开始有些犹豫，但很快又答应了。我进屋等他换衣服。书房的炉子刚点上，房里，不，整幢屋子显得阴森森的。我们打牌直到一点。”
”在这以前，他因为精神上的打击在叔和医院住过。作为医生，又是朋友，我去看过他。他跟我提起过桶子的事。”
“他说了些什么？”
“据他说，他收到了一封信。信里说，要寄一只内装银元的桶子给他，至于详细情形，我问他，他说要从船上取回来再说。就在我去拜访他的那个星期一晚上，他刚将桶子运回家。他有些犹豫，不太愿意出来，准是忍不住想打开桶子，看看里头装的东西。”
“他当时为什么不告诉你原因？”
“我也这么问过他。他说领取桶子的时候，跟海运公司有过纠纷。因此，他不想让人知道桶子的下落。你再问他本人吧。”
“他的朋友圈子你了解吗？”
“不了解。同他交往以来，我只见他家来过两次客人。每次他都说，那是送画到他画室请他看的画家。他们大都很晚才回去。至于他白天遇上的都是什么人，我就不知道了。”
“今天就到这，我会随时跟你联系，告诉你进展情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