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芝跑上楼来,见师傅和宣凭安然无恙,这才顾得上气喘吁吁。裳花通知巡防的道兵前往探查,除了些有人逗留的痕迹,一无所获。
显如真人疑惑丛生,有太多个想不通。万年宫虽原为皇家行宫,却无奇珍异宝,最贵重的,莫过于孤本《广寒兵典》,可早已不知所踪。
那绿衣贼人,功底深厚,步伐老道,绝非毛贼。如此高人,亲自出马,所为何故?
即便是鸡鸣狗盗,完全可以等到她和宣凭离去,或者是之前之后的任意时间。想来贼人不是为物,或者说,不知道所为之物在何处?尾随良久,不外乎想从自己与宣凭的谈话中得到线索。
关于宣凭的身世,目前都是一厢情愿的猜测和假设,尚无定论。贼人想知道的,不该与宣凭有关,还有什么样的消息,值得对方如此在意?
“师公……”宣凭轻唤。
“弓弦,可以松开了吗?”少年面露难色道。
“你这徒儿,真是木讷,唉……松开吧。”显如真人目光慈祥,叹息道。
“弓入盒,背上,走。”真人吩咐一声。
“谢师公,谢姐姐。”宣凭对着真人和房间拜了拜。
玄芝关好窗扇柜门,锁门前看了眼房间,喃喃一句:“大师姐,我们走了……”
三人行至首层圆厅时,门外道兵道甲如林,刀枪寒光闪闪,前来护驾。
“等等。”离门前,真人顿步,折返到一根金柱下。
“凭儿,抬头,接住了。”真人说罢,掌心用力,啪的一声,击中柱身。
就听哗?、咯噔、咔哒之声,由下而上,层层攀升。宣凭不明所以,仰面凝神,扎下马步,做好接住的准备。
嘎吱一声,藻井盘龙张嘴,拳头大一颗夜明珠应声落下,宣凭眼疾手快,腾身跃起,半空中将宝珠稳稳接住,双手呈于真人面前。
“这个,也送你了。”真人说罢,转身出门。
“啊?谢师公,师公掌法绝伦,内力无边,隔山打牛……不,隔柱取珠,真乃神人也。”宣凭捧珠恭敬道。
啪啪,身旁的玄芝打了两下响指,指着柱子说:“呔,马屁精,喏,这儿,机关。”
宣凭:“……”
回观的路上,天色渐暗,车厢里看不真切,显如真人依旧闭目养神。宣凭将宝弓放在大腿上,微眯双眼,手指细细摩挲,感受它经历过的一切。
少年人眼皮跳动,耳边似有人喊马嘶之声,眼指箭,一条线,弓弦离手,嗡鸣不止,梦回原主骑射当年,不知多少敌寇做了弓下鬼。
茱萸观武学堂兵工课的老师傅讲过,制弓六材,干、角、筋,胶、丝、漆。轻弹弓身,锵锵有力,恐是长白峻深山古树的型材;包浆圆润的水牛角贴片,必是用沸海珍贵的金钱鳘鱼胶粘合。细腻致密的蚕丝缠绕,通身裹着朱漆,握把鱼龙纹剔漆,绿甸子百宝嵌。
宣凭看了看拇指上的扳指,将拜寿锦衣内的鱼龙耳坠顺出来,两相对照。他搓了搓耳坠又放回去,轻拍胸口两下。难道是一套?少年人疑惑不解,只是默默记下。
到观上时,已掌了灯。小七仙陈酉聚在屋里等宣凭,门外都听出聊得热烈,看来个个收获颇丰。宣凭在廊灯下逗留了一会儿,这才进屋。
“凭子,你可回来,哟!又得了个宝家伙。”众人听陈酉说着,全都迎上来,宣凭摘下弓递给陈酉。
“逐风,好潇洒的名字。”陈酉感慨道。
“哦?小柚子,你怎么认得?”宣凭诧异。
“嘁,我什么人,天上知一半,地下全晓得……”
“说人话。”
“这不,弓上有字嘛。”陈酉指了指虎口握把处。
宣凭:“……”
陈酉将弓捧给黄雀,小弟兄们依次传看。
“凭子,今儿下午你没在,亏大了。”陈酉说着,嘴角撇得老高。
“是嘛?你们又得了什么便宜。”宣凭好奇地问。
“哥儿几个的新师傅,霸道惨了,我儿豁。”金蝉抢着说。
“嗦?!说来听听。”
黄雀递来一杯水,宣凭点头致谢,一脸憨笑。
“我觉得……我能打十个。”牛吞虎拍着胸脯说。
众人:“……”
“咋的啦?高人们把内力都传给你们了不成?”宣凭说。
“高人们一对一、手把手地教,大家着实受益匪浅。”黄雀评价道。
“咱以后得记恩多谢。”
“嗯,嗯。”
“几位高人如何分配?”宣凭喝了口水,兴致勃勃地问。
“浪淘沙点了黄雀,啸鹤跟了天净沙,浣溪沙选的牛吞虎,风是金蝉,大雅小雅,赤鸡白狗,颂是飞鳇。”陈酉洋洋得意地说。
“大将军都教了你什么?”宣凭问道
“……教了些战场急救之法。”陈酉扭扭捏捏道,然后凑到宣凭身边耳语一番。
“后悔问你了,咦,尤将军教得太具体太细致了,以后休要再提。”宣凭说着,不禁打了个寒颤。
宝弓传看一圈,交还宣凭手中,陈酉接过去,将弓盒挂了起来。
“听小道说,你们去万年宫了?怎么样?是不是到处镶金贴银?”白狗问道。
宣凭毫不隐瞒,将所遇之事讲述一遍。众小弟兄无不惊骇,想到不知什么地方,始终被一双眼睛盯着,后脊背就不自在。
“鱼为什么在你们上桥的时候都浮上来?”飞鳇不解地问道。
“飞鳇有所不知,这都献媚之人玩剩的招数了。前朝贵妃娘娘除了喜欢吃荔枝,也好排场。有一次过生日,太监们捉来很多蚯蚓,用线串起来,挂在桥边,等皇帝娘娘走上桥来,便命人暗中将绳放入水中,塘里的鱼儿不就都来了嘛。”黄雀解释道,众人恍然大悟。
“大师兄正解。”宣凭挑着大拇指说。
“夜明珠呢?”赤鸡问。
“各位看官,这厢观瞧……”宣凭变戏法一般从手中转出夜明珠,托在灯下。
“哇喔……没什么特别嘛,不就是个绿石头球嘛?”陈酉不屑道。
“呆子,得在黑的地方看,来来来,捂被窝里。”
众人勾肩搭背围拢在床,头顶上罩了好几层棉被。
“哇喔……”
“好刺眼!”
“贼亮啊!”
“什么味儿?!”
“好臭!”
“谁放屁啦?”
忽然,众人顿觉灯光刺眼,铺盖被人猛地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