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陈酉呲牙咧嘴,耸鼻挤眼,噎得说不出话。
栾小青紧皱眉头,焦急等待。
一个兵士小跑进门,高声禀报:“大小姐,老爷到了。”
“爹怎么来了?”栾小青一怔,问道。
“二当家的派人通知的。”兵士回话。
“知道了。”
栾小青屏退兵士,起身拉着面红嘴紫的陈酉出门。叹了摇头,在陈酉背后轻拍一掌,人才缓过来。
止戈堂正厅,宣凭从座位上站起来,用力将包子咽下,垂首肃立。
一个魁伟的身影,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跨在门槛上,愣于原地,双肩微微发颤。不惑之年上下,宽膀扇窄腰身,必是常年习武操练的结果。
宣凭被他看得直发毛,拱手说道:“寨主大人?”
大当家,寨主栾青山,眼眶微热,只觉得眼前的少年模糊起来,他使劲地眨了眨眼,深吸口气,迎上前来。双手扶住宣凭的肩膀,轻轻地拍了拍,眼神中满是慈祥和关爱。
拉着陈酉步入正厅的栾小青,满腹疑惑,父亲这是怎么了,双目放光已经超越了见到自己未来乘龙快婿的眼神。不过她心中一喜,父亲欣赏待见,那我们……
“真像,真的像啊,大钧,你看看这脸庞,这眉眼,还有挺挺的鼻梁,太像了。”栾青山声音发抖。
眉心疤族大钧不住地点头,看着大哥热切的模样,心头一阵阵酸楚。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留下的死去,离开的得活,全在一念之间。活,不是一人两人苟活,要为死去的兄弟而活,以慰……之灵。
宣凭呆呆站在原地,任由他人品评,像极了小宣河青楼里才收上来,供老主顾鉴赏的新茶。他也不禁疑惑,有这么像吗?像谁呀?
女儿栾小青皱眉疑惑,盯着栾青山许久,爹爹才回过神来,用力地拍了拍宣凭的臂膀。宣凭不动如山,微笑以对。
栾青山未再多言,将祖大钧叫到身旁,耳语一番后,便转身离开。大步流星,像是了却一件心事。
“等会儿安排你们休息,晚上大当家设宴款待,明日一早送你们出寨。”祖大钧说罢,也离开止戈堂。
“你跟爹爹说了什么,他为何那般……”栾小青质问道,明显先前的气还没消。
“我说你,女中豪杰,飒爽英姿,还知道的太多。”
栾小青听着宣凭的话,眉开眼笑,听到末尾,却不禁皱眉。
“诶,这后面的话是什么意思?说清楚啊……”
走风雨檐廊,绕过止戈堂,二进院是藏书楼,陈酉拽了拽宣凭问:“凭子,瞅瞅,没文化连绺子都进不来,这个世界太疯狂。”
宣凭不置可否,疑惑好奇,倒愿意进这藏书楼看它一看。
三进院就是客房,后花园还有凉亭水景,园圃门直通院外大路。茱萸观来人,两两一间,客房下榻。彻夜未眠,迷烟后劲,又塞下不少包子,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所有人倒头便睡。
日头西坠,精力恢复,宣凭看了眼一旁仍昏睡百年的陈酉,帮他擦了擦口水,扶正枕头。
来到后花园,夕阳映红天,山风微凉,虫鸣花香,宣凭深吸口气,不由得神清气爽。步入凉亭,望山观水,宣凭学着师傅映红道人的姿势,负手而立,隐隐觉得胸中呼吸吐纳,气血舒畅。
“想香茗,还是想危危呢?”一个俏皮的声音在耳后响起,那人无声无息地靠近,宣凭竟未觉察。
“想你。”宣凭头也没回,坦然作答。
“你……讨厌。”
“真的?”栾小青用肩膀撞了撞宣凭,娇羞地问道。
“千真真万确确。”宣凭转过头,目光清澈,真诚地看着栾小青的眼睛说。
二人目光只交汇了刹那,栾小青脸颊绯红,低头侧目。
“嗯……那……想我什么?”她声音小的连自己都听不清。
“我想,你……可能骗了我。”宣凭将怀中的青色发带拿出来,托在手中,平静地说。
栾小青见自己的发带,被整整齐齐盘成一个饼状,心里一动,眼眶微润。
她耸了耸鼻子,昂起头,理直气壮地问:“我骗你什么了?”
宣凭仍旧擎着手,微风轻抚发带一端,飘飘而动。
“物归原主吧。”宣凭将发带递到栾小青面前。
“你赢了我,我就拿回来,否则,你要永远好好留着。”栾小青傲娇道,自信满满。
“一言为定。”宣凭将发带重新揣回怀中。
宣凭:“比什么?”
栾小青:“擒拿手?”
“走着。”
“请。”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寨桃花始盛开。园圃之中,有一小撮桃林空地,地上铺满粉嫩的花瓣,黄土萌发少女心。两个翩翩少年少女,一前一后,步入其间。
“从后面握住我的手腕,就像船上那样。”栾小青头前背身说道。
“三次机会。”她比出三根手指,白皙纤细而修长。
“好。”宣凭答应道,提起精神。
“得罪了。”宣凭轻叹一句,动身向前。虎口贴近袖口的瞬间,栾小青一抖袖袍,猛然扭转身形,掌心托住宣凭来手腕部,另一只手推宣凭肘部,关节眼看被反制锁扣,来势汹汹,宣凭暗叹不妙,俯身耸肩,将自己抛出去,踉踉跄跄,这才挣脱。
“第一次,再来。”栾小青说着,背身站回原地。
宣凭并不答话,飞身上前,蹬出一片花瓣飞浪。栾小青耳郭微动,却仍站定原地,待宣凭握住她手腕的瞬间,抬手曲肘,肘尖顶入宣凭的肘窝,另一只手如鳅鱼般钻过宣凭腋下,反手托住宣凭的下巴,挺身分腿,绊住宣凭脚后跟,浑身一叫力。
动作行云流水,只在瞬息之间,宣凭惊叹,借后仰之力,凌空翻转身形,挟栾小青一同翻转,欲将其压制于身下。半空中,少女抽手屈腿,腰拧身转,飞身落地站在一旁。
宣凭被摆脱,无处借力,横飞出去,重心不稳,单膝跪地才定住身形。
“第二次。”栾小青说着,不禁点头,暗叹宣凭的机敏,在她手里过过两招的少年,迄今为止还没出现过。
“再来。”宣凭呼喝一声,弹地而起。
栾小青也不再背身,两人面对面,你来我往,频频出手。桃花被惊起飞舞,二人战在花瓣弥漫的粉雨之中,浪漫而诗意。
擒拿手,是武学堂教授的一门基本技艺。利用自身肢体的运力借力,将对方压制甚至致残。宣凭认为自己的擒拿手还算拿得出手,牛吞虎那么大的个子和力气,也在他手下过不去三招,哪曾想被一姑娘玩得团团转。
宣凭凝神屏气,攒足劲儿,掌中膝下加力。栾小青见状,微微一笑,身形变换更加迅捷,身法令人难以捉摸。
二人在桃花雨中,缠斗一团,互不相让,最后竟绞在一起,宣凭在下,栾小青在上,鼻尖相抵,环境暧昧,场面尴尬。
啪嗒一声,咕噜咕噜。
几十颗青枣跌落,撵着花瓣滚到二人脚下。他们俩一侧头,见陈酉耷拉着手里的果盘,嘴张得老大,简直能塞进去一个苹果。
陈酉仿佛被对面二人犀利的目光所灼伤,捂住眼睛,连忙说道:“我什么都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