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莜。”宣凭一顿,又改口恭敬道,“姑娘,我背你回家,换回我的兄弟们,你不能说也不能动,手臂蹭蹭我的耳朵来指方向。”
姑娘眨眼,以示明白。宣凭背上她,小莜蹭了蹭他的左耳,宣凭原地转向,对准远处一座山峰。
“回家!”
一路上,宣凭背着小莜,默默前行。姑娘适时触碰耳鬓,二人渐渐走上一条被人长年踩踏而成的小路。
二人不语,静静地向前走,宣凭五感更加清晰。鼻息中,传来阵阵幽香,非花非蜜,而是少女独有的芬芳。这标志着身体状况好转,宣凭心中更加安稳,步伐坚实。
小莜好起来,离海西就更近,还有一个人,还有很多人,在等他。
背负的身影,由长变短,又由短变长。天色将晚,路渐平坦,路两旁偶现人为的标记和装饰。宣凭欣喜又忐忑,不由得脚下加快。
“咱再快点儿,还能赶上晚饭。”宣凭笑着说,又将小莜往背上紧了紧。
宣凭只顾着快步前行,却未察觉背后的姑娘,已将两臂从他耳畔撤回。
姑娘的双手,在自己的颈部摸索,顺出兽牙项链,手指逐个搓揉兽牙,从中选出最长者。她将这枚兽牙凑到唇边,门牙咬紧兽牙牙尖,用力一拔,露出藏于其内的一枚细芒。
芒尖对准宣凭后颈,又顿住不前。她微闭双眼,提足一口气,打定主意,猛然刺下。
“嘶……”
宣凭肩背一抖,脚下顿住,他侧头看向身后,正瞥见小莜手里捏着的兽牙,宣凭看向小莜的双眼,心有不解,只觉得天旋地转,两眼一黑。
“摘雪……”宣凭用最后一丝气力唤出,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
“郡主,吃几口吧。”洛玲哀求道。
“奶茶放下,干粮拿给将士们。”
“郡……”洛玲还想再劝,被乔摘雪抬手止住。
“是。”
乔摘雪领容百川、狐耳猜,千里奔袭,赶回海西。翻过邙戈雪山,沿途之上,聚拢部盟旧部,那些仍忠于阿爸的部族军队,加上随行侍卫,勉强凑出五千人。
众人多方打听,终于得知琼波昌龙和夫人逃至葫芦口的消息,还听说被一支神秘的萱军所救。乔摘雪欣慰之极,把老赵家,从太祖太宗到赵乾治赵铉册,感谢个遍。
但进入葫芦口之后的事,却无人知晓。乔摘雪与容百川狐耳猜商量,三人兵分两路。容百川领两千人继续西进,号召沿途部落加入平叛队伍。乔摘雪狐耳猜带三千人向东,去到离葫芦口最近的甘泉堡,继续寻找阿爸阿妈下落。
甘泉堡,千年老堡,早在大蔚之前,就已存在,见证千百年来,游牧文明和农耕文明的拉锯。
此堡,因其内雪绒花而得名,一晃千年,改朝换代,你进我退,你来我往,修了废,废了修。甘泉早已变得苦如咸卤,无法饮用。
待到琼波家入主海西部盟,甘泉堡荒废多年,偶有牧羊人在此落脚。琼波昌龙当上大首领后,命人重修甘泉堡,将其作为通往大萱的中转站,经营十多年,初具规模,俨然成了雪山下的一座要塞。
琼波查龙暗通西谷浑,里应外合,谋反篡位。琼波昌龙被迫出走,叛军和西谷浑鸱狼军忙着攻打仍效忠琼波昌龙的部族,抢夺马场,争夺牛羊,偏偏忽略了不起眼的甘泉堡。
堡主库旦是琼波昌龙侍卫长库聂的老父亲,得知乔摘雪归来,喜出望外,大开堡门迎接。乔摘雪前脚进堡,西谷浑和叛军也尾随而至,为首大将正是由字脸塔马古。
自从在葫芦口,让琼波昌龙从眼皮底下脱身,塔马古一直耿耿于怀。他本以为轻取琼波昌龙人头,必将威震海东海西,名垂青史,哪成想被萱人半道截胡。
赫赫有名的西谷浑大将,怎能吃下这哑巴亏。塔马古亲率一万大军,在葫芦口一带,四处搜寻琼波昌龙下落。却意外得知海西郡主乔摘雪归来,又跑到甘泉堡的消息,令塔马古喜出望外。他打定主意,要将一腔怒火都发泄到海西郡主身上。
时至今日,甘泉堡已被塔马古围困三天,几百人的堡子,一下子涌进来三千缺粮少草的兵马,情况可想而知。
塔马古只围不攻,就是要羞辱戏弄,让堡子里的人时时刻刻处于恐惧之中,他对这种精神折磨偏爱有加。
乔摘雪看着眼前的地图,有些无助,她倒是功夫不赖,却从未研习过兵法。想起宣凭时有提及的兵法策略,乔摘雪一阵阵心中翻涌。
“要是他在就好了。”乔摘雪喃喃道。
“郡主,我们不会被萱人骗了吧?”洛珑忍不住问。
“是啊,郡主,这都多少天了,五万萱军,连个影都没见着。”洛玲帮腔道。
“都说君无戏言,摄政王虽然不是君,但他在大萱国也是说一不二,再怎么不讲信用,也不该骗个小姑娘。”洛珑愤愤不平。
乔摘雪虽未回答,也不禁叹了口气。她甚至怀疑,是否当时将摄政王的话听岔了。
“拿此虎符,六百里加急,命尤五德见符后,即刻发兵海西,助郡主一臂之力……”
乔摘雪摇了摇头,她不愿往其他地方去想,譬如,帝王心术?
虽然眼下的海西,或者就她自己,非常需要萱军助力。但别人的归根到底是外力,欠下的终究要还。怎样让自己强大起来,让海西从内部团结起来,具备充足的抵御风波的能力,才是问题的根本。
千斤重担,陡然而落。一个个眼前的、未来的问题、难题,亟待自己解决,它们关系父母性命,关乎海西存亡。
乔摘雪从先前的无忧无虑,满脑袋风花雪月,如今却要独自面对风雪,凌冽的风雪,甚至血雨腥风。
“命运要掌握自己手里,别人出手帮忙是人情,袖手旁观是本分。眼下我们有三千人,这就是好的开始。萨巫伯也去到各部,兵马会越来越多。”
“可是,咱现在困在这里,进不能进,退不能退,实在憋屈。”洛珑嘟囔道。
“就是就是,不如杀将出去,拼个你死我活,狭路相逢勇者胜。”洛玲建议道。
“从长计议。”乔摘雪淡淡地说。
洛玲洛珑面面相觑,她们惊讶的不是乔摘雪的说法,而郡主的态度。那个活泼开朗的海西郡主,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深沉寡言。
乔摘雪抬望帐外圆月,却不是团圆夜,秋意渐浓,肃杀之气侵袭,“如果是他,会如何应对?”
“郡主!”
一声呼喊,让乔摘雪回过神来,狐耳猜快步而来……